归来二

江素“阿暮，你等等我。”

沈暮“江素，就你这又笨又慢的，还想跟着我浪迹天涯啊？你还是趁早回家绣你的苦命鸳鸯吧！”

少女笑的欢快恣意，红衣烈烈，恰好是那般热烈年华该有的颜色。

她跟在那烈火一般的女子身后，气红了脸，在心底怒骂其不留情面，却依旧执着的跟着，从不愿意落下分毫。

可那般场景，却终究只是旧梦一场。那人的声音虽还在耳畔回荡，却也越荡越远，渐渐地，就贴近事实了。

沈家大门被打开，宋湘踏入，步子却愈发沉重起来。

他曾答应过江素，答应过沈老太，一定会好好保护阿暮。可是如今，回来的只有他一人……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背弃的承诺。此番，就算沈老太杀了他，他怕也是无怨无悔。

宋湘“沈奶奶，江姑娘，阿暮回来了。”

死一般的寂静。

大堂上，有女子肤若凝脂，一双杏眼眨的通红，清丽动人之外便只叫人觉得心疼。她那纤手停在半空，半握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她旁侧，一贯意气的沈家老太气息颓然，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看着那沉重的黑铁木棺，她似乎再度回到了十五年前。——在沈暮的父母亲，她的三子沈敬宁和杨家姑娘三娘归来时，也只有这样一口棺。

新婚燕尔，却在婚礼次日踏上战场。在边关生子，而后在第二年双双赴死。

铁木棺，一向是沈家的魔咒，从未有人逃开过。

江素“沈暮……”

堂上女子那刚止住的眼泪再度喷涌而出。

江素手忙脚乱的去揩，却发现自己仿佛血液凝固了一番，手脚僵硬的厉害。

沈老太“小暮……”

一旁的沈老太抖的厉害，挣扎着想要从主位上站起，却是重心不稳跌倒，被宋湘一个箭步险险接住。

宋湘“奶奶，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宋湘“是宋湘没能保护好阿暮……是宋湘无能……”

怀中沈老太仿佛脱了力一般，颤抖着手，僵硬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棺木。眼底是从未被人触及过的脆弱。

沈老太“小暮……”

如今的她，心里是自责居多。

纵使是年轻时被称作战场女武神的她，也同样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她以前总觉得，沈家本就该属于战争，投入战争。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

没有人天生为了战争而生。

她的小暮也是。

若是知道有今天，她绝不会一直逼着小暮上战场，亦不会再逼着她舞刀弄枪……她这种年纪的孩子，本该安安心心在闺阁中绣花，安安心心相夫教子的。

可是如今……却是步了整个沈家的后尘。

那姑娘绚烂的笑脸似乎还在眼前，那样的肆意张扬，那样扰人凡心。然而，烽火狼烟，终究将一切打散。

其实沈暮也一直在想，如果不是生在沈家，如果没有喜欢上苏涉，如果没有上战场。是否一切会有所不同？

或许她不会死。

或许……

他还能接受她。

沈暮的葬礼，大抵是这百年来除帝后驾崩外最大的一场。沈家四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终于将战争结束在了戈壁沙漠之中。

如今，整座城池，喜庆的红色与葬礼的白色交汇，倒也是轰轰烈烈。不过沈家人不怀疑，葬礼的风波过后，大抵所有人就会把沈暮抛之脑后吧。

毕竟七年前也是如此。

一样的雪，一样的红。

路人“听说沈家又有人死了？”

路人“对，是沈家四郎的媳妇。听说尸体都被一把火烧了，现如今只能带着骨灰回来供着了！”

路人“沈四郎？就是那个收复了边关十二城的沈敬戈？她媳妇是杨家那位七娘子吧？”

路人“对对对，不仅如此，还有人说，这沈敬戈如今已经半身不遂，永远站不起来了！”

路人“那沈家不是要绝种了？”

路人“谁知道呢！”

沈暮“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想死是不是！”

官道上，有两人骑着马，看着不远处国都那凯旋归来的旗帜，也算是相谈甚欢。可谁知，话未说完，脊背便结结实实挨了两脚，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身后少女骑着枣红色的骏马，目光似剑，声音虽略显稚嫩，却已夹杂着叫人心瘆的寒意。

路人“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那两人被踢下马的人本是被那寒意刺的有些畏惧，但看到对面是个细瘦的孩子，顿时也来了气。

沈暮“我谁？”

那少女身着红色劲装，五官精致而英气，虽起了一层薄汗，却依旧不失女子的柔美。她那墨池般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些许讽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沈暮“我从来没想过，这都城之中竟还有人不识得我沈暮。”

沈暮“不过没关系。今日过后，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清清楚楚记得，我沈暮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被忽略的感觉，顿时气愤更甚，因左手抱着一把玉白长剑，便抬了右手抽出马鞍上绑着的细刀，直指其中一人的咽喉。

路人“沈家！”

路人“姑……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

那两个路人此时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软了腿，跪倒在地，求饶。

沈家这种年纪的只有一人。虽不在国都，可那恶名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这就是沈暮，仗着沈家宠爱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无所不做的沈暮。

这是苏涉第一次见到沈暮。

那红衣少女坐在马上，五官明艳清冷，本是最动人的模样，却带着瘆人的笑意。

她手中那纤薄长刀，配着夸张的红色宝石，除却华丽外，并不显得锋利实用。故而虽指着别人的咽喉，却并不让人觉得危险。

可她身子虽修长单薄，模样却并不显得脆弱；她的动作行为也是，即使毫无威胁，可那趾高气扬的模样，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实在叫人看着来气。

也不知怎么的，他头脑一热，竟是直接冲了上去。

苏涉“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