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我这一生,本从未做过错事。奈何遇见你,一错再错,无可挽回。”
又是岁暮。
边关战事已尽,马蹄声震耳,大军已带捷报凯旋归来。帝都外,军中鲜血染就的铁锈冷息还未散,便已有人忍不住松了那长期紧绷的弦,泪眼朦胧。
不过,喜悦深刻,却终究被沉闷压抑。
队伍中,白绸森然,绵延数十里。
其中,有一黑衣男子,面色苍白步伐坚定,领着一副黝黑发亮的黑木棺材走在最前面。他步子虽快,却不多不少,恰好比棺中那人要落后一步。始终坚定不移,做着那人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城中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可头一次,他们这军中像打了败仗一般气息奄奄。而城中百姓,大概也有所预料,接着那绵延的白,渐渐沉静下来。
恰到好处,城中起了些许飞雪,纷纷扬扬,拢在帝都上空,掩去了那几分不合时宜的喜庆。
宋湘“阿暮,我们回家了……”
他轻声呢喃,伸手抚身侧那木棺,厚重的衣袖早已经被雪打湿,压着手臂,像是有千斤重。他抬头,看到熟悉的厚重城门笨拙开启,终于没忍住落了泪。
宋湘“阿暮,我没有食言,我总算是将他送回来了。”
沙哑而哽咽的声音像是历经千年,平淡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眷恋和痛苦。
城门大开,城中守卫将士均出门迎接。可如今场景,一时半会竟没有任何人开口打破这份凄冷。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沈家那个魔头女将沈暮——真的战死了。
沈家这一代,当真是死绝了。
巍峨的城墙上,有人满脸惊诧,而后,那双纨绔眸子被弥足的恨意席卷,其中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杂的连他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可是,突然,他又自嘲的挑了挑唇,冷眼旁观。
苏涉“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戏码?沈暮,你是把我当做傻子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隐忍,低沉而沙哑。若不是他那颤抖的身子和紧握拳头上点点滴滴坠地的鲜红,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他还在恨着她吧。
是啊。
他还恨着她。
恨她欺他瞒他,恨她一意孤行,恨她不知分寸,恨她……与他分离。
苏涉“沈暮。”
苏涉“沈暮……”
他分明知晓,那人已经死了。自三天前军报传来时他便准备充足,只等着在今日到她跟前耀武扬威,笑她那沈家热血,笑她那不知悔改……
可如今,他却是笑不出来了。
可是,他还是笑了。
笑的咬牙切齿,气血翻涌,直到眼前发黑身体疲软,倚靠着墙壁才险险稳住身子。
而宋湘,此时已命人带着黑棺,随着禁卫将军上了城楼。他虽一眼就看到了半倚在城墙上的苏涉,却还是刻意略了过去。不屑与之有半点交集。
苏涉“宋湘!”
苏涉却是哑声将他叫住,双眼猩红,早已不复平日里那副浪荡模样。
宋湘“……”
他不想理会,步伐未停,却听对面又低吼了一声,只能定在原地。
谁让这苏涉是沈家的女婿,沈暮的夫君。他是沈暮的谋士,没有资格违背主家的任何人。包括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公子苏涉。
苏涉“沈暮在哪!”
宋湘“死了。”
宋湘“莫非苏大公子以为,我们沈家军这纸钱白缎,黑铁木棺,是抬来与公子开玩笑的?”
宋湘话语中的讽刺没有半分遮掩。
苏涉“她……”
真的死了。
若是平时,苏涉大抵会跟宋湘打一架。然后仗着自己的武力狠狠羞辱他一番,借此给沈暮一个下马威。
但是如今,沈暮不在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他那怨气冲天,似乎因为这个消息泄了一个口子,渐渐地,越来越空,也就不恨了。
宋湘冷笑着越过他,戴着那人的护腕,亲手将那代表胜利的旗帜插上城头。
而后,领着黑棺,离开。
其实,一直有人说。沈暮的入赘驸马苏涉是沈家唯一的败笔。可只有苏涉知道,沈暮才是沈家的败笔。他与沈暮的婚姻,不过是由沈暮自导自演的一个骗局。
世人皆道他攀上了沈家的高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沈家,不过是座高处不胜寒的尖峰。
而他与沈暮,一向是不对头的。
这不对头的婚姻,在几番波折后,早已经岌岌可危。沈暮是个骄傲的女人,从不服输,但在嫁人这一点上,她却是真的输的彻底。
爱了个不爱自己的人,何其悲哀。
可当初的沈暮,又何曾这么卑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