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南乔表情僵硬，笑，不笑都在此刻的用途显得异常徒劳。于斯年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南乔还有不满足的地方，“多余的你想都别想。”

南乔没回话，甚至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更僵硬了。于斯年终于察觉到了，转身正对着，视线尽处廊下几个男人站着神情各异。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南乔，于斯年: …....

人或许认不全，可站着的边伯贤是想认不出也不行的。两个人与长廊相隔就几步，离得不远，想是刚才的话听了个净。南乔没想到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也能出意外，关键这处来往人少她才不大在意。

这世上不止是隔墙有耳，往往背后有耳更多。说闲话这样的小事都是要看时间、地点，何况密谋二人栽跟头实在不冤。

别的不说，凭边伯贤出来南乔猜也不用猜这几人其中定是有今天宴席的主家，金家公子。

而她就在刚刚，密谋要在金家挑事，还是在主人面前说，这跟挑衅有什么两样，南乔欲哭无泪。

不久前……

灯灭了后边伯贤几人就下来了。过弯折处时就听到话语声，本是寻常不足为奇左不过是小情侣挑偏僻处调情，只是偏僻处人少自然声音就清晰，入耳下来听得几字——骇人。

张口闭口全是绑架，不知道的还以为劫匪进来了。哦，还是个女劫匪。

曲如珩几人听得兴致盎然，至于边伯贤，江宴一听就认出是南乔，全场听下来脸色臭的不行。连原本打算看戏的吴世勋一场听下来笑意也无，无他不过是想起朴灿烈叮嘱他多照看人，结果人家姑娘干上劫匪了。

南乔深知这话是圆不回去了，只能逃为上计。

只是抬头望天月亮没有星星更没有，望四周没熟人。话题想岔开都岔不了。

还是江宴先开了口，“还跑哪里去。”语气算不上温和，今天灯灭得不寻常别人也就算了南乔居然跟着瞎跑，现下更是不知道折腾什么，但凡出了事……

南乔抬眼向于斯年求救，不想这家伙居然拿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嘴里念念有词。为达求真，于斯年指了指电话表情为难带着不舍，“我这有急事，对不住。”话罢一溜烟走了，没有一点“留恋”。

表演很到位，怕是江晚来了都得感慨他到底什么时候进修的，真能装啊~

当然这同时意味着南乔要独自面对狂风暴雨，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江宴脾气是出了名的好，这番动气引得曲如珩几人侧目，同时也好奇起对面的人来。

南乔自知逃不过，乖弱喊了句:“二哥。”抬眸发现还有几个生面孔。

一位面如冠玉，端的却是温润尔雅的风态，古云立如芝兰玉树便是如此了。另一位则大大不同，五官深邃似精雕细刻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眉宇锋朗尽是二十年华的张扬肆妄，傲凌如云于诸生之上。

皆是极好的皮囊，南乔心想。

她在打量，曲如珩几人亦是，渝城不乏贵女，百花争艳各有其美，明艳动人、小家碧玉、温柔婉约……像面前这位的甚少，明澈懵懂如稚子，这是上流圈最难见到也最不需要的东西，因此几人如今一见倒有些新奇。

不过嘛，皮相如此，小姑娘的心倒不似面上干净了。

江晚几人自然是见过的，况且她的名气身份很难不认识。江家十里八亲再远也远不出圈子，多少打过照面，这位倒是十分的脸生了。曲如珩问:“你这什么时候认了个妹妹？”

默不作声的虞子慎却瞧出了另一番不对劲，打从这姑娘出来，这“万年铁树”的边少就没个好脸色。

江宴没点明囫囵说了句:“朋友的。”转而话头又落在南乔身上，“来了也不跟我打招呼，看来还是得让你哥哥来管你。”他没提方才的事，有意替南乔带过。

“无聊逛了下忘记了。”南乔脑子飞转想着怎么脱身好，一想到金家的人还在她脑子就嗡嗡作响，她掩唇咳嗽几声有气无力的:“二哥我有点累了。”面上施妆淡衬着确有几分病容，南乔又是个装乖示弱的好手，因而这话信服力就高了。

江宴正有此意，南乔多留一刻他就免不了要被多问一句，偏她身份又是不为外人道。“我让陈彬送你。”看着人衣着单薄，忍不住叮嘱了句:“回去喝碗姜汤，晚上凉别生病了。”

江宴的确思虑周全，不过南乔打从来宴会开始就做好准备了。她是不太在意。只是朴灿烈至今瞒下她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希望她按着南家身份出来。按他的想法南乔愿意结婚，以南家权势不会有太差对象，不愿意结也罢顶着南家名头会比顶着朴家好太多，至少平安一生。

“你要在这儿磨蹭多久？”一道女声响起，远处江晚身着藏青绒面旗袍，从来明艳的人此刻恰似春宴牡丹艳而不俗不娇，盛于大家的雍容。

她慢慢走过来，向江宴不满地质问:“说完没，完了我领人走了。”

兄妹俩气场不合已经不是一两天，互怼就像刻在基因一样，信手拈来。江宴不客气地回怼:“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没罚够？”

这一戳可真就戳到了江晚心窝里去了，她虽说进了娱乐圈也知道那些污糟，可偏偏上次江宴押着她让她道歉。从没这样的道理，她做错了道歉还看人呢，凭什么没做错还要以“低声下气”去求人原谅。

况且以江家今时今日的地位，那些个投资商根本不够看，也就给几分薄面罢了。而江宴摆明是要下她的面子。这事当晚就传到了江父耳朵里，回去就被训斥了一顿，这还不止一向偏向她的母亲也反常的斥责了她甚至罚她跪了祠堂。

不过旁的罢了，单打人这一项实在不是一个名门淑女该干的事。江母闺中就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那么出格的事。

只是江晚对此耿耿于怀，生气地瞪着江宴。

再继续下去没得又闹僵了，虞子慎提议:“反正要开始了，就一道走吧。”目光稍转落至南乔，温和似春雨绵绵:“不如多留一会，姜汤这里还是有的。”又问江宴:“老二你不介意吧？”

南乔看向江宴，江宴反正没计较，人家姑娘愿意他又能说的什么，还省得折腾。“随你吧。”

最终南乔留下来了。

江宴几人走在前面，南乔和江晚走在后面，因着心有疑虑，她凑到江晚耳边低语:“这里面谁是金家的？”

“没在这儿。”来前她已听了于斯年说过两个人做的蠢事。

南乔松了口气，幸好，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

回到大厅，相较之前此刻只有细碎的话语声，人大多都已入座，不多也不少。老爷子年事已高此次宴席才没在外头办，前头摆的几桌坐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至于其他人和小辈们坐在下边儿。

南乔坐下不多时便过来一人放了碗姜汤，抬头向虞子慎致了声谢就低下了头。至于为什么，便是从被发现那一刻就有道目光死死盯着她到现在，她自然晓得是谁。心虚作祟她不敢认啊。

南乔这些个小动作无一不收落边伯贤眼中，他暗自嗤声恶趣味上头，视线故意地在南乔身上略停顿。

南乔汗颜只得闷头吃饭像是埋沙鸵鸟不闻不问，饭桌其他人不得其意，倒是江宴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

一顿饭下来她吃得胆战心惊。不过好在有人拯救南乔了。

“南小姐。”说话的是周老先生的助手。

南乔微偏身，问:“怎么了？”

桌上几人不由侧目过去，见她紧张，助手放和语气挽了笑道:“老先生说请你过去一趟，机会难得见些个老朋友问个好。”

机会难得可不就难得么，来的都是些商政圈要人，单纯问好打个照面相当于把南乔身份小范围告知了，往深了就是关照、扩人脉，而且南乔也到适婚年龄。

到底是哪个意思，就难猜了。

“想好了？”江宴问，长辈的意思他不好驳面，帮衬几分却也无不可，里面坐的都是些千年狐狸不好应付。

“嗯，二哥放心吧我晓得分寸。”南乔抚了抚身上褶皱，她今日穿了身过膝旗袍，面客还不太失礼。随着助手走了，她这一走吸引了大半目光。

“我说你藏着掖着什么原来是南家老幺啊。”曲如珩侧目而视，酒杯在虎口处碾磨一圈又一圈，“怎么到你这儿了?”

江宴眉宇舒张半调侃半正经:“你当我想，家里如珠如宝养着的，金贵着呢。”

于斯年对此深有体会，光是南乔治病的花费就已经是流水似的花销，还不止加上补品等零零散散又是一番。重要的是心病，南乔整日郁郁寡欢，朴灿烈四处搜寻珠宝奇珍只为让她欢心。

真真是千金难买一笑。

他觉得朴家这对兄妹都是败家的料，不知道未来哪两个倒霉催的人碰上。

现下是有一个了，另一个么——还不知道在哪。

吴世勋闷了半天此刻也谈笑起来，黑眸烁烁浮出风流意:“可不是么，老六隔三差五问我。”

虞子慎反问: “那他怎么现在肯放人？”

吴世勋拖着语调意味深长:“女大不中留。”话完就遭到了多方眼神扫杀。

这其中却有两个另类。于斯年，温年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甚至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意思心有灵犀！

因为这颗白菜不仅被拱了，还是白菜哥最讨厌的人。

被供的白菜现在正在“瑟瑟发抖”。

南乔刚进去周老先生就招手让人过来，喜爱之意溢于言表。殊不知那眼神落在南乔眼里莫名像是推销员拿了东西来推销一样。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眼里的错愕，尽管只有短短一瞬。

她很清楚为什么，说来巧她这张脸倒有几分像她的小姨——南栀。

依着礼数，她笼统地问了好，不清楚人带姓喊免得闹笑话。不过那个她一直找的金家公子也在这里，她颔首致意，算是打了照面。

二楼茶室，饭后闲余金老先生与几个故友话谈，余下金家长辈在外间招待要客。因此没想象的拘谨。

周老先生拍了拍南乔的肩，含笑满是欣慰:“这丫头我是最满意，从前养在跟前比院里那些个小子省心。”

几位长辈目露赞许。南乔长得确实讨喜，面容透露出的皆是和怡如同煦风拂面，气质仪态也卓然，一身山岚旗袍穿着更是不卑不亢，正是应了那句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是长辈理想中的大家闺秀。

周老先生玩笑似地开口：“那是你金爷爷，年轻时跟你外公打过不少架，你江爷爷么——你打小见过了，这个是吴爷爷，跟你外公好的穿一条裤子，以后有麻烦事了你只管找他吧。”

最后一句惹得几位老人笑起来，金老先生说道：“我这做长辈的这么不着调，别叫你这丫头学坏了，又赖我了。”

“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是最讲规矩的。”江老和蔼笑看向南乔，“这丫头最是规矩不过了。倒是和你家那小子一个脾性。”

几位老人目光齐齐落在南乔身上。

金家公子至今尚未婚配，按理说像金家这样的人家位高权重对后辈繁衍抚育是很看重的，早该相看了。奈何金家这一辈的子孙是个极有前途的，一心扑在政业，这本是好的可人似乎一点心思也没有，于婚嫁之事十分寡淡，像是绝了红尘的冷情。

联姻对金家并非必需，但锦上添花的事多多益善。

南乔面上扬起十二分的笑:“我惯是躲懒的，全凭哥哥姐姐为我操心，金家哥哥一看就比我能干啦。”

一听金老先生打趣起来:“想不到我家这个面相倒是个劳碌的。”

南乔唇边笑意不散，不紧不慢地补充:“古人言君子修身正心，正容。又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金家哥哥远远一看……”语顿她露出些女儿家的憨态，不娇亦不怯，坦荡荡一股少经人事的稚气:“端正好看。可不比我这个闲人能干么。”

左右她装傻卖乖惯了，年纪小，难有人与她计较。

吴老笑呵呵地又问:“外头还几个小子，丫头觉得呢？”

“百花齐放才是春，哥哥们各有各的好看。不过么——我还是觉得自家哥哥更好。”南乔得心应手地说起俏皮话，哄人这门技术不说练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失误她是甚少的。

几位老人面色愉和，周老先生点破南乔的小心思:“你是想夸自己吧。”亲兄妹自是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她这么说可不是拐着弯夸自个儿呢。

南乔撇嘴，故作委屈样儿:“冤枉啊爷爷，我长得不漂亮吗？难道哥哥们好看，单我就是个丑八怪?”

周老先生笑叹，抬手一记点在她额上:“你要是丑八怪，你爸妈他们都要怄死了。”

老人笑起来，隔间一片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