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这里白昼很长,天色黑的晚,来的却快,与仙乐不大一样。不过一会儿,方才还亮堂着的天空就彻底黑沉下来。陈瞧双手垫在脑后,大约是因为紧张,怎么也睡不着,向下看也看不到谢顾,更不知道她是否清醒,于是小声道:“你睡了吗?”
谢顾果然听到了,她说:“没有。”
陈瞧漫无目的地想,自己睡不着是因为紧张,她是因为什么呢?
她那样沉稳果决,也会为未来担忧焦虑吗?
或者说,她会在前路未知的时候思念什么人——譬如她口中那位谢楸吗?
他们说是同路,然而并不相熟,追着人问这种问题惹人讨厌,自己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干脆不去想了。他道:“铜炉原来是这样的。我进来之前,觉得这里像个训练场地,赢了的留下来,输了的就离开,成王败寇之类——没想到这里你死我活得这么厉害。早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进来了吧,我还是挺惜命的。”
谢顾道:“后悔了?”
陈瞧不和她打花腔,笑了起来,很实诚地说:“后悔是有点后悔,但是进都进了嘛,没办法。我自然想活下来,但要是死了,也只能说是命,自己选的,怨不得人——所幸我也没什么好挂念的。”
谢顾那里安静半晌,才模模糊糊地传来一个音节:“……嗯。”
陈瞧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她于是仰首阖眸,并未立刻搭话,只是漫无目的地想着,她是叫谢顾的。
谢顾半天没回话,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哎?你还醒着吗?”
“……顾念。”谢顾伸手捏了捏眉心,道,“叫顾念就好。”
她提醒道:“铜炉里,最好不要顶着真名到处晃。这儿的鬼怪从哪儿来的都有,知道了名字,保不齐就能挖出你祖宗十八代的信息,或者下个咒什么的。”
陈瞧:“……下咒?”
“巫术没有听过吗?”谢顾道,“扎个纸人能咒死你那种。”
她声音平静冷淡,不知怎么,在夜色中竟凸显出几分阴森气息。陈瞧打了个寒噤,立即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用真名的!”
“睡吧。”谢顾沉默片刻,再一次说。
睡吧,只要睡着了,就什么糟心事也无需考虑了。
白天经历的事儿挺多,他也的确累了。微风和缓,草木幽香,陈瞧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是哪一个瞬间,忽的觉出些许不对。
——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个认知让他骤然清醒,额角抽痛,第一时间就往谢顾栖身的方向看去。
在察觉那里空无一人时,他几乎是悚然而惊。
这时,身后有人低声说:“小声些。”
陈瞧整个人一僵,回头去看,是熟悉的面孔。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口大石缓缓下落,同样压低声音,指了指下方:“顾念,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藏身在树上,枝叶浓密,恰好隐蔽身形。在这树斜下方,一小群鬼怪正打得不可开交,间或骂骂咧咧几句,听不真切。
谢顾言简意赅:“内讧。”
陈瞧一头雾水,隐约抓住了什么,直觉的生出些不详的预感。而那群鬼怪中,有一个不知怎的抬起头来,视线正正好穿过遮挡,看到了居高临下的身影,面上扭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他立刻回神,目光向下一扫,一手攀着树枝,飞快找准位置把自己荡了下去。落地时,他习惯性地瞄一眼前方,表情同样惊恐起来。
谢顾警惕性比他强,武力值比他高,身法比他轻盈,心性比他果决——这一切导致了她在陈瞧想办法落地的时候直接跳下了树,足尖在地面一点,飞速掠了出去,同时在接近外围时身子一矮,避过刀刃,掌心刀片在瞬息间划过了三只鬼怪的咽喉。
开场三杀,陈瞧惊呆了。
这些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当他们反应过来,她已经将刀刃对准了剩下的所有鬼怪。没有任何人询问对方的目的或试图求和,只是不约而同地暂时和解,达成了先杀谢顾后内讧的共识。
在面对更强的杀机时,团结同等实力的存在与之对抗仿若天性。
有鬼尖声喝道:“何方鼠——”
他话还没说完,谢顾掌心那一寸刀锋已然近在眼前,被毫不留情地割下了头颅。凶手不等周遭刀剑袭来,只轻飘飘地一转,便转去了另一边,身法堪称诡谲。
她从未移到远处,似乎是今日不将他们打包杀了不罢休。
千朔门自古修剑,往前也出过不少剑道大能。真正的剑术高手,不是能持神兵碎天地,而是能令身边的草木繁花、清风流水,都化作她掌中剑,万物皆可成杀机。
谢顾能称得上一声剑道天才,然而她前世毕竟不修剑道,又突逢大难,不良于行,自那以后便转修了符。即便她爱剑,剑术未曾落下,到底也碍于双腿,不如正常修行的进度。
高深苛刻的“化有形为无形”是剑术大成的体现,她摸不着边。但前前后后二十多年的功夫供她练剑,哪怕是手头有根针她也能当剑使,何况是锋利的刀片?
来吧。谢顾想,正好今儿我心情不好——谁叫你们撞上枪口呢?
时鹤归我,就是那个会莫名消失术,且擅于深夜更文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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