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升堕（1）

仙乐国风雨欲来。

谢顾知道，皇城子民和永安人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深了。可她生来不擅长与人交往，更别说调节两方人的情绪，只有尽她所能，不时帮帮永安人，送些吃食衣物。

但毕竟是杯水车薪。

谢顾开始频繁闭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前修炼时波澜不惊的心仿佛一去不返，前所未有的，她无法静心修炼，简直像换了个地方辗转反侧，担忧焦躁几乎要让她日夜不宁。

谢顾自戚容口中听到“太子表哥上战场了”这个消息时，脚底一软，险些毫无形象地栽倒。

无论是千朔门的少门主谢顾，还是仙乐的公主殿下谢顾，无疑都是修炼一途的天之骄子。何况千朔门教导严格，门中弟子下盘极稳，像“脚底一软”这种情况，至少在谢顾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但谢顾稳住了。她愣愣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无措，梦呓般的低声道：“……什么？”

戚容却没有注意这些，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她描述谢怜的天人之姿：“谢顾我告诉你，太子表哥在战场上可英勇了！那剑法！一剑出------那群永安佬死了一片！都给太子表哥吓得屁滚尿流了！”

谢顾道：“他……他上战场了？杀人了？”

戚容怪笑几声，道：“杀了，都杀了。嘿嘿，杀得好！那帮永安佬活该死绝。死在太子表哥的剑下，也是他们的福气！”

兴许是谢顾语气太过怪异，过度兴奋的戚容终于肯看看她了，这一眼看去，便吃了一惊：“谢顾！你他妈几天没吃饭还是没睡觉啊？你们这种修行的道士不是不用吃饭睡觉的吗？你怎么回事儿啊你！？”

谢顾的确是不需要吃饭睡觉，但也只是几天的期限，架不住她整月整月地食不下咽，难以安眠。她一向很注重仪表，但谢顾自己也明白，她现在的样子，必然是不会多妥帖的。

若谢顾照照镜子便会发现，她如今面色苍白，淡漠的眉眼间有几分倦色，偏偏眸色极深，乍看上去竟有些憔悴。假如是半夜见到，恐怕要被吓个半死。

谢顾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她突然起身就往门外去，戚容在后面喊：“都这么晚了，谢顾你干什么？”

谢顾头也不回：“我去找哥哥！容容你别跟来！”

她忘了问戚容谢怜在哪里，只好凭运气一通乱走，就走到了城楼下。城楼灯火通明，谢顾耳力绝佳，能听到一些呼喝大笑的声音，没有犹豫，举足上楼。

她果然找到了谢怜。

他一个人在城楼角落，靠着女墙，吹着夜风，出神地凝望着远方山坳里的点点火光。长眉秀目，眉眼间是与谢顾截然不同的慈悲，侧颜温和俊美，目光悠远，隐隐露出几分忧色。

“哥哥在这里吹风，仔细着了凉。”

来人甚至没有问他，别人都在庆祝，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只是这样平淡却温柔地提醒了一句。这语气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谢怜吐出一口气，道：“是阿顾啊。”

谢顾走到他身边，夜色深浓，叫谢怜瞧不出她的憔悴，只看到那熟悉的淡漠眉眼，如寒冬冰河，泛起温柔的涟漪。谢怜看着看着，忽然道：“阿顾知道的吧。”

他没有说知道什么，但谢顾心知肚明。她轻声道：“我明白。人命在哥哥手中有如蝼蚁，使得你在挥剑之间，简直要丧失了敬畏之心。”她微一停顿，道，“我向来对这些没有敬畏之心，便没有哥哥的烦恼。”

谢怜于是笑起来，又敛了笑意，叹了口气。

谢顾道：“哥哥，你所修之道戒酒戒淫戒杀，如此犯禁，是不利于修炼的。而且，哥哥，你在兴奋，也在害怕。”

谢顾向来这样一针见血，谢怜也不惮于和这个沉稳至极的妹妹说什么丧气话，道：“阿顾说得对。可是没有办法。”

他是神，却哪里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他不嗜杀，可为了这个国家，他只好让他那些绝世名剑见血。

谢顾沉默一会儿，果断道：“明日我也来军中。哥哥知道，我的法力是足够的，有我在的话，下一次……”

谢怜却道：“不行。”

谢顾抬头看他，映入一双星河璀璨的眸子。谢怜道：“阿顾可是个女孩子啊。上阵杀敌这种事，交给我们做就好，阿顾不用这样。哥哥可是神啊，神是无所不能的。”

谢顾道：“你骗我。神也不能无所不能。”

谢怜无奈道：“好吧。但你真的不能上战场。”

说固执，谢怜和谢顾都固执。但谢顾还是让步了。她知道，谢怜既然已经决定，到时候绑也会把她绑回去。本来她可以拒绝，任性，但她真的不想再给谢怜添乱了。

他已经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