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棋与推演

这一子落下，黑子大有转胜之机，如今瞪着这黑白二子交映的棋盘，我脑子竟咔咔地发胀，不知是因为棋，亦或是因为长姊那一句锁不住的话。良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那股痛意却如附骨之虫，啃食着我的血肉生魂，我强咬住下唇，慌忙捧起杯子抿了口茶，咽喉一被滋润，我方缓了缓，后慢慢道：

凤璃因三哥哥的占星之术，在我们这一辈的皇家子女中是最好的，他对星宿的推测鲜少出错，只是不晓得今次，炽炎星亮起，三哥哥可算出了破解之法？

不论哪一族的皇室子女，都必须练出一副万物皆空的冷淡面貌，只有此法，才不会被敌对之人看到弱点，而后以此为要挟。

纵然我的炽炎命星亮起后变成了灾星一事吓得我着实不轻，但我也不好在长姊面前露出过多的震撼动荡，须得记住六字真言：敌不动，我不动。

闻言，长姊叹了口气，提着长裙站起后行至正殿窗边，她眯了眯眼，远远望着那轮艳红的骄阳，侧脸线条柔美，腕上佩环叮当作响。

默了默，长姊轻轻回应我：

凤婵娟直至昨夜，寒诺仍未推算出破解之法。因妹，眼下父皇母后还不晓得此事，爷爷没有知会他们。

凤婵娟长姊估摸着，还是先莫要告诉父皇母后了，你且先去拜访拜访爷爷，请爷爷为你推演一番，这壁厢寒诺也会再推算破法。如若有果，那我们自个儿便将这命星破了，如若爷爷和寒诺都无法有果……那我们再去告知父皇母后罢，省得他们担心。

不愧是父皇母后最放心的女儿，这一番做法两头皆顾，甚合我意，同时对长姊的膜拜又深了几许。

长姊回眸凝视着我，黛眉微微皱起，那双妙目瞧上去含了满满哀愁，不得不说，长姊生得这样好看，再作出这种表情，诚然和凡世那位捧心的西子无甚两样，甚至还超过了那西子。

彼此静默片刻，长姊又叹息一声，隔空摸了摸我的头，温言软语地慰道：

凤婵娟因妹，你也无须太过忧心。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大不了便是七族再联一回手，去抵抗那只恶灵而已。近些年来，除人族外的六个灵族灵术愈发精湛，对阵鬼色无殇，胜算想必也不会小……好啦，休再嘟着个嘴，还有哥哥姐姐们陪着你呢。

呵，长姊劝我莫要悲伤哀愁，殊不知，她自个儿所散出的悲愁气息，可是比我浓厚太多了。

我令牙齿离开唇瓣，十分乖巧地点了个头：

凤璃因因妹记住了，多谢长姊开导。

长姊一怔，随之又一次揉了揉我的头顶，眸中的哀色总算减退些许。唔，相比起西子捧心那样娇柔哀美的长姊，还是端庄大气的长姊更漂亮些。

一片艳红色的芍药花瓣儿飘入正殿，兜兜转转，跋山涉水，执著地飞到棋盘旁边，我分神瞥了一眼，而后垂眸看向棋盘，想着能否再寻出长姊一个破绽。

孰料，半晌后，我微微懊恼地撇了撇嘴，认命般地一摊手，有些惋惜道：

凤璃因不愧是精修了棋艺课的长姊，长姊这一步棋走得甚是霸道强势，把因妹原先那点儿优势全弄没了，真是可惜哪可叹！

我开始着手收拾白子，长姊见状，亦走回来，一颗颗地把黑子收回盒内。

凤婵娟因妹，长姊听闻，洛夫子批给你了三日的旬假？

长姊随口道，但语气里似是意有所指。

凤璃因呃，正是。

我没过多思考，低着头，嘟嘟囔囔地回答，

凤璃因说是三日旬假，实则还是留了一大堆佛理经文给我。

凤璃因哼哼，像洛宁月这种夫子啊，理应送去八姐那儿，教他见识见识我们凤凰族脑子最好使的八公主的厉害！

凤璃因想必不出三堂课，洛宁月就会被八姐打击得体无完肤了罢？到时候，我看他还有没有心情来摧残我的身心……

听完这一篇诅咒意味浓浓的言语，长姊略略勾起个笑，脸上的愁云又散去一些，她想了想，回道：

凤婵娟洛夫子是神族上一位尊主，而今即便下了台，可他在上清天境内多年的威信还在。因妹，长姊明白你将来是要嫁入上清天的姑娘，应同你那未来的夫君与洛夫子搞好关系，合力壮大御皇族偕神族，不应动不动就‘诅咒’洛夫子，知否？

“未来的夫君”，这唤的定然是萧泠卿了。不知为何，我的心在听见这五个字后居然微乱起来，咚咚咚，咚咚咚，我愣了愣，亟亟深呼吸，以至于没太听清长姊后面那番话，是以又一回点了个头，应道：

凤璃因长姊说得是，因妹记住了。

长姊奇怪地看着我，问：

凤婵娟因妹，你脸怎么这般红？

我一吓，慌乱道：

凤璃因唔，有么？

抬手摸了摸脸，妈呀，委实好烫！我咳了一声，补救道：

凤璃因啊，是这殿内过于燥热，因妹不耐热，才会红了脸……

长姊蹙眉，忽然领悟过来，她带着些打趣味道地抚了把我的脸，将收拾好的玉盒子收入袖中，道：

凤婵娟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命星之事，如今既已完成，长姊便去寒诺那里瞅瞅，因妹也记得到上善境拜访爷爷。

话毕，她提身出了念伊境，我送完长姊后，猛地记起早上搬来的那些经文，遂奔回书房，扑至案桌前，盯着这一堆几乎到我腰部的竹简绢帛，我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抓起一卷《莲华经》开始背起来，我渐渐有些心不在焉，方才记着要去找爷爷为我推算这命星之事，然而，这么一座佛经大山也委实不好啃，两相比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要先把《莲华经》和《地藏经》背完，推演之事，姑且先放一放罢。

谁承想，这“姑且放一放”，就放了一个晌午并一个下午！

窗外，卯日星君撤了日头，嫦娥仙子把明月挂上青天，二十八星宿亮了出来，一闪一闪很是亮晶晶，我回过神儿，连忙从一堆竹简里爬出来，将已背过的经文扔到一边，教未背过的留在原地，之后小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便使了瞬移术移到念伊境外，直朝爷爷所居的上善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