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妖皇之帖

在我化成人形的这两万年光阴里，鲜少有教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除了埋头攻克那些繁复晦涩的经文，再一个不知所措，就是眼下这般，被一位风华绝世的少年神尊温柔盯着，傻傻听得他所说的那些剖白心迹的言语。

还是凡人有诗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我不晓得萧泠卿是不是那马踏青郊的风流少年，但我却实实在在地明白，萧泠卿本是一位面冷心冷的神尊，这番剖白心迹之言能从他口中说出，必定是摸着真心吐出来的，而我，若还要再怀疑他这份下了极大决定的真心，便有些不厚道了。

灵障筑得厚实，障了底下凡人的眼，他们见空中的一神尊一凤凰少女凭空消失，倒也不见得多么讶然，约莫凡人们看天上的三族皆罩了层金光吧，是以，人家神仙凤凰要消失着玩儿，与他们凡人有甚关系？不过花了片刻，脚下的人潮便全全散去，只是留在福醇楼里的三姐……我离得较远，暂时还看不到，不过她的灵气还未散开，大概还留在那房间里。

寂静之中，我和萧泠卿难得的静默了片刻，不过静默过了头，多多少少就有些尴尬。我寻思着要找个话题打破冷场，思来想去，忽记起萧泠卿方才所言，白娥阿姨给他递了帖子，邀他至妖族转云宫一见，我遂忍不住问道：

凤璃因神尊曾说，妖皇阿姨半晌前邀你去转云宫，却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萧泠卿意味深长地挑挑剑眉，五官染上一丝戏谑，他抿了抿唇，轻轻道：

萧泠卿璃因真真要听？

我颔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副形容，忽又感到丝缕不妥，忙补救道：

凤璃因唔，如若神尊不乐意告知，那璃因也不便强求。

唇上传来微微的凉意，萧泠卿莹润但稍冷的指尖轻轻摩挲过我的唇瓣，他目含秋水，声儿淡淡沉下，答非所问道：

萧泠卿昨夜我们可是约定好，彼此不称那些虚号的，璃因，你应唤我泠卿。

呃，这竟有些像凡人夫妻中，相公让娘子改称自己相公般，有着小小的暧昧，我脸上发烫，忙不迭地躲开他的手指，细若蚊蚋应道：

凤璃因哦，我记着了，泠，泠卿，那你究竟说也不说？

本公主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蓝云君外，从未如此亲近地唤过一个男子，饶是我的老爹并我那几位哥哥，也不曾被我这样称呼过。故此，“泠卿”二字出口，我委实感到不好意思，如同做贼一般。

听我唤了他的单名，萧泠卿心情甚好地弯出个笑，又带着点不明意味地慢悠悠打量我片刻，方轻启薄唇道：

萧泠卿妖皇性子无拘无束，极少在乎礼仪，有时难免回问起些越矩的问题，譬如昨夜天地欢宴上与圣帝那一出，再譬如我这次受邀……

萧泠卿妖皇方才曾言，璃因你心胸素来宽广，待万年婚约一到，嫁与我后定然是一个事事顺从的好主妃，是以，她便趁此从妖族中选出数名女妖，意图充盈上清天境的神尊后宫。

末了，萧泠卿稍稍顿了顿，桃花眼微眯，等着看我有甚么反应。

心口再次一塞，我不过脑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凤璃因那你是如何回应妖皇的？

话毕才觉，这……方才我回话着实回的快了些，着实是不过脑子的话！我很是窘迫地咋了咋嘴，眼睛四下乱瞟了一瞬，随即徒劳补救道：

凤璃因我这不过是问问，不过问问。

萧泠卿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额角，又玩味眨眼，续道：

萧泠卿妖皇令那些女妖出来相见，我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果然是风格迥异。清雅脱俗者有之，妩媚窈窕者有之，风流多姿者有之，冷艳沉静者亦有之。一时间转云宫内，可谓是姹紫嫣红，囊括了天地风姿。

听着听着，我心头忽地燃起一团邪火，脸庞不自觉地红润起来，眼中也腾上好些怒气，就好似修炼了与我真身相克的水脉灵术，不舒服，不舒服得紧。

萧泠卿见我这般，竟显出一个十分满意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萧泠卿然而，先不论昨夜我在七族诸君面前放言，‘臣定会奉上上清天境万种珍宝，将九公主聘为臣之唯一主妃。’既是唯一主妃，又何来其余后宫之说？

萧泠卿况且，纵然那些女妖容质倾城，又怎能及你的一分一毫？故此，我当即便谢绝了妖皇之提议，不晓得我这个做法，可令璃因满意耶？

这双眸子里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点温润笑意更是平添风流之色，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心里那团火刷的熄了，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干笑道：

凤璃因也就还好。

语罢，我心里突地升起一丝疑惑，这丝疑惑因白娥阿姨而起，她在我记忆里，诚然是个不拘小节、有啥说啥的君主，若非如此，昨夜也不会那般嗲着胆子对我老爹说那番话，但她同时也是跟我老爹拜过把子的好友，我老爹既已下了令，照理来说，白娥阿姨是断不会再触碰的。

莫非萧泠卿是这样一棵大树，教白娥阿姨不择手段也要攀上？亦或是有甚么其他缘由？罢了，这件事已经平息，我也不好再死咬着了。

萧泠卿抬头望了望青天，随意道：

萧泠卿这快到正午了，卯日星君的日头会越发毒辣，不如我送你回御皇界，可好？

思及念伊境里还有众多佛经等着我去攻克，我再次干笑道：

凤璃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