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草木青山

凌云甘霖泼天而降，这帘瀑布前头，少年神尊的眉眼宛若画成，他身着黑衣时，宛如暗黑墨色中最浓重的一笔；他身着红衣时，则如遥遥雪山上升起的第一抹骄阳，绝色至厮，也无外乎表姑姑和天上的一众神女仙娥会这般恋慕他。

萧泠卿含笑看着我，轻轻挥手令含英君遁去，待凌云甘霖将下界的凤凰明火全全浇灭后，他方抚了抚我鬓边的几缕碎发，五官拢上一层动人的柔光，薄唇微勾道：

萧泠卿这日我恰好应了妖皇的帖子，到转云宫里拜会了拜会，不成想回程时竟看到冲天的凤凰明火，遂唤了凌云甘霖来，也算保全了人族的百条生灵。璃因啊，分离一夜，没想到这么快又再次见到你，真真教我欢喜。

话毕，他便弯起个很是真挚的笑容，桃花目炯炯发光。

回视着眼前这张面容，我的心口好似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他很是欢喜，殊不知我方被他的心上女子说过一顿，诚然我是他聘下的主妃，但表姑姑，也诚然是与他有万年情缘的小姐，对情爱诸事最有造诣的二哥凤梓赟曾言：

凤梓赟风花雪月中嘛，讲究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须觅得一位真心不离弃、一颗心全在你身上的眷侣，方为最美最佳之情。

我觉得很有道理，既然萧泠卿已有了表姑姑，那我万万不可与表姑姑相争，左右是个婚约，退了也就退了，没甚大碍。

思及此，我手指蓦地一紧，扑扇着翅膀后退几步，我略略思索，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想法，良久，为全了萧泠卿的面子，我意识到不可一上来就拿这事儿下马威，是以，低声道：

凤璃因神尊作甚要戏弄璃因，璃因有甚值得神尊来戏弄的？神尊，神尊与表姑姑有万年情缘，合该是个伉俪情深的命格，但又为何将我扯进来……

唔，纵然已参透了二哥的名言，可一想到表姑姑说的那番铿锵有力、宣示主权的话语，我就忍不住心塞得慌，似乎着实做了凡世戏本子里那惹人厌的小丑配角，横插在一对命定的仙侣中间……

孰料萧泠卿竟不解地嗯了一声，有些茫然道：

萧泠卿什么万年情缘？什么伉俪情深？我几时有过、说过这些？璃因是从何处听来的？

他神情无辜得很，倘若猛一看去，诚然不似撒谎。

若非早上来了表姑姑那一出，我也不会如此笃定地指认他，遂咬牙道：

凤璃因神尊可莫不认账，岚若姑姑隶属灵蝶一族，灵蝶族虽居于九重天，但与上清天境相隔不远，神尊自是可以常常去与表姑姑相会。如此，如此你们万年相伴、如胶似漆，又何必扯我一只凤凰进来？

凤璃因昨夜后园之中，你对表姑姑说的那些话，看似冷透心扉，实则是为了刺激她，为了保护她，呵，真是可笑，我凤璃因能给你的，莫非岚若，不，莫非表姑姑就给不了你么？

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底下的凡人仍在呼呼喝喝，萧泠卿开口想打断我，我依旧不管不顾地吼道：

凤璃因神尊莫要再辩白了，今早表姑姑来找我，一番话说得很是铿锵有力，你我皆是大度的灵族，待会儿我便去找父皇退了婚约，还你和表姑姑一个便利，一个自由！

吼完之后，我怒冲冲地吸气吐气，就在我垂头平复心绪的这个空档儿，萧泠卿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颚，令我不得不喘着粗气抬头看他。

萧泠卿璃因说了这么多，是否也该听我说上几句？

萧泠卿脸上依然存着那抹春风化雨般柔和的笑容，

萧泠卿你口中一再出现的表姑姑岚若，与我的过往不过是，万年前我无意中救了她一命罢了，此外，我和她再无半分瓜葛，这可是比真金还真的铁定事实。

萧泠卿不过我估摸着，她能逼你显出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约莫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吧，但不管那只灵蝶说甚么，璃因你只需记着，青天黑地之间，七族中的任何族民都有可能害你，但我萧泠卿，永远不会令你伤到一分一毫——不论是身子，还是心。

萧泠卿至于那只灵蝶，在我看来，她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过客，而你则是我在七族诸族主面前聘下的正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似忘记了自己方才的那股无名火，忘记了二哥的情爱定律，忘记了自己正悬在凡世上空、脚下是无数伏地的凡人。

万千星辉，璀璨星河，这算是什么？

剖白心迹？

表姑姑和萧泠卿各执一词，现下看来，萧泠卿的说法似乎更真实些。

难道……我在他心里，真的是凡人所云的那句诗“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看你是青山”么？想来，还需要挑个好日子，造访造访姻缘之神月老君，请他好好参一参我和萧泠卿的缘分。

少年莹黑的瞳中倒映着我的面容，他念诀布下一道障凡人之眼的灵障，而后缓缓凑过来，他含笑端详了片刻我呆愣的模样，随之正色道：

萧泠卿听闻璃因曾在这十丈红尘里行走了一万年，不知可见过凡世市面上卖的那些话本子？

见我点头，他噗嗤一笑，续道：

萧泠卿话本中所写的公子小姐，多半是天注定的姻缘，不过这姻缘之路很是难走，他们修成正果前，定会有一两个惹人厌的配角，想方设法地同小姐争抢公子，璃因你想，那只灵蝶是否就是这配角耶？

……

哦，想不到洛宁月口中那心狠、手毒、脑子坏的神尊，也会对话本感兴趣。

心下突然蹦出来个念头，一个没忍住，我突兀地问他：

凤璃因但，我真的是那位公子命定的小姐吗？

话音刚落，我立即觉得难堪，妈呀，怎么能说出这般轻浮的话，再者，我和萧泠卿的关系，也尚担不得两情相悦啊……

萧泠卿却很坦荡道：

萧泠卿怎么不？在我心中，配做神族之后的，仅你一位。

这这这……

事情，貌似发展得越来越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