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花雪月

一夜过去，夜尽天明。

清晨末尾，苦尽甘来。

锻造房里很是闷热，我揉了揉眼，打着哈欠直起身子，端详起我熬了个通宵造出来的令冰剑匣，为了配合令冰原剑的冰蓝色调，我特特选了锻造房里备着的一块冰雪石，熔铸了二十年修为进去，再经过一夜的精雕细琢、精益求精，那块石头已然变成了一只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剑匣子，匣身上还纹有凤凰图，可谓是锦上添花。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足。

今日是旬假的第一日，我想着，先去素樱境拜访拜访昨夜被萧泠卿伤透心的表姑姑岚若，而后到书阁搬运一些洛宁月规定要背的什么什么经，最后至八姐的踏笙境和她唠唠嗑。

打定主意，我利落地唤出令冰，将它收到剑匣里，随即忍无可忍锻造房的闷热，无须再忍地掐诀瞬移至寝殿里，唤了侍女进来，又花了小半个时辰草草梳洗一番，方着一袭湖青色纱衣，悠哉悠哉地配着令冰出境。

只是，也不晓得是苍天特意厚待本公主，抑或是真真的巧合，我刚迈出念伊境一步，就眼尖地望见，几丈开外的绿柳树下，白衣白裙的表姑姑正候在那里，五官诚然无奇，神色诚然凄苦，我愣了愣，方记起要以侄女的身份劝慰表姑姑，是以我几步上前，向表姑姑欠了欠身，施礼道

凤璃因侄女璃因，拜见表姑姑。

闻得我声，表姑姑堪堪抬眼，我惊觉她眸中居然含着大片泪光，在日头底下一闪一闪，唔，莫不是昨夜萧泠卿那厮刺激表姑姑刺激得很了，生生教表姑姑难过了一个晚上加早上？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萧泠卿的嘴巴也忒毒了，表姑姑的心肝儿也忒脆弱了。

岚若璃因……

仍是那绵长柔弱的娇娇女声，我皮上蹭地窜起一层鸡皮疙瘩，表姑姑轻轻将手搭在我肩上，她柔弱地抽了抽鼻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抽泣起来

岚若璃因，今日表姑姑来找你，不过是想向你请教一些事，你一定要如实告诉表姑姑，好不好？

所谓是，女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见表姑姑她伤心到这般田地，我心里登时泛起一股浓浓的泛着母性光辉的怜悯情绪，遂想也不想地应道

凤璃因表姑姑尽管问，侄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表姑姑嘤咛一声，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很是委屈地道

岚若昨夜天地欢宴，表姑姑未曾出席，但听闻玄默为你和神族新主赐婚，可有此事？

原来搞了半天，是为了问这个。我凤璃因是个对长辈无比诚信的好好小辈，自须将实话告诉表姑姑

凤璃因表姑姑说得不错，确有此事。

岚若那你为何要答应？！

表姑姑眼里蓦地滑下一大串泪珠，委实把我吓了一跳，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这水水到了我表姑姑这样，那要浪费司水之神多少甘霖雨露啊？

呃，听表姑姑的语气，含着浓浓的怒气和谴责，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怎么还生气了？我思索片刻，方得出结论，按昨夜的情境来看，表姑姑对萧泠卿用情极深，所谓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她定是对我这个抢她姻缘的侄女心生怨怼，故而迁怒于我。

凤璃因表姑姑，那是父皇母后开口赐的婚事，侄女纵然不乐意，可在七族众首领面前，侄女若是驳回，那不就生生打了我御皇皇族的脸面么？

未成想表姑姑旧泪重重，听我这话后新泪又一重，我赶紧转折道

凤璃因侄女晓得表姑姑与神族新主情深缘深，那个……昨夜后园之中，表姑姑和神尊之事，侄女都听到看到了，表姑姑啊，您且放心，侄女绝非喜好拆散他人姻缘之徒，待侄女寻到时机，定会到父皇母后面前退了这门婚事，哎，您莫要哭啦……

逍遥灵术是我所长，跳舞作画也是我所长，但安慰哭泣的长辈，委实不是我所长。

表姑姑抽泣道

岚若那昨夜后园之中，泠卿对我说的那些话，璃因也都听见了？

我啊了一声，微微尴尬道

凤璃因侄女不是有心……

表姑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轻轻道

岚若璃因，你记住，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是泠卿对我说的冷言冷语也好，恫吓威逼也罢，那都是我们之间的小方式，当不得真的。

我呆住，不解道，

凤璃因这……

岚若也就是说，

表姑姑忽然扯出个笑，看上去很是诡异，

岚若泠卿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对我说这些诛心话，希望我能一气之下离开他，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心口一窒。

岚若不过，我和泠卿有万年情缘，彼此之间默契极深，我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些言语，就断了从前与他的情分呢？

表姑姑叹息一声，哽咽意味全无

岚若泠卿和你联姻，只是想要壮大神族的力量，毕竟你是璃因嘛，凤凰族的九公主，身份多高啊。

眼前这个白衣的长辈，不久前还是一个温和的长辈，可眼下，岚若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就像戏本里，那些柔柔弱弱，却得公子真心的主角小姐。

而我，则像一个在公子小姐里横插一脚的配角。

看来，昨夜萧泠卿的那些冷言冷语，真真是他和表姑姑之间的小情趣。

我咬牙，深深作了个揖

凤璃因多谢表姑姑，侄女今日受教了。

话毕，我亟亟旋身，直奔书阁而去。

守书阁的婢女见我前来，知礼地为我打开书阁大门。

我飞奔进去。

表姑姑在绿柳树下，笑得很是开怀，一点也不像刚刚哭过。

果然啊，表姑姑和萧泠卿才是真命情缘，我凤璃因还是做了凡世戏文里那讨人厌的配角！

情分，呵。

情，风花雪月，果然是玄之又玄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