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临战阵

入了夜，高先之回到了军帐中准备休息，他没脱铠甲，因为再穿上很麻烦，须得有人帮他，花语嫣就坐在床边，穿着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正在烛光下擦着鱼肠剑。

高先之过来，随性的往床上一躺，随身携带的佩刀放在枕边，准备睡觉了，见到花语嫣还不休息，他便催促道：“小娘子早些睡吧，莫要熬夜伤了身子。”

花语嫣“你先睡，我守夜，今日已经杀了四个抓了一个，但这些未必是全部，我得防患于未然。”

高先之“你不困的吗？”

花语嫣“不用管我。”

高先之也不再多说，把手往额头上一放，便已睡着，花语嫣继续擦着鱼肠剑，冷如冰霜的锋刃倒映着她哀怨的双眸，本来已经想要忘记，却偏偏被这个家伙提起，他倒是心大，沾枕头就着，花语嫣却再一次陷入了对过往的思念。

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就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有着欢快幸福的童年，十七岁时，这一切都如帝都城外被投石机砸中的望楼，顷刻轰塌。十万叛军声势浩大，借着清君侧之名攻进了都城，而朝廷的军队都在边疆镇守，根本来不及回调，于是皇帝出逃，将军血战，怎奈皇都的区区几千羽林军又怎能挡住十万叛军，最后宫中的宦官太监也拎着长刀短棍投入了战斗，忠烈的义士最终没能挽救这座城池，无数的平民被掠夺，被掳为奴隶，而这被赋予天朝的大夏国，也因为这一场浩劫而丧失了往日的强盛与荣光。有礼仪之大曰夏，而如今，大夏国却是一片礼乐崩坏，想到这，花语嫣不禁黯然泪下。

第二天，高先之早早的醒来，见到了已经穿好了血樱楼制服，梳妆完毕的花语嫣，看到她眼眶有些红，高先之问到：“花小娘子，是不是昨天我说的话，让你想起了伤心事？真是抱歉，我……”

花语嫣“不要说了，将军，你不是还要巡视关隘吗？”花语嫣揉着眼睛说到。

高先之“嗯，我正要去。”

两人一同来到了潼关的城墙上，这里的城墙十分的高耸厚实，墙上站满了弓弩手和枪盾手，每隔两三步，便有一顶盛满了桐油的大锅，女墙上安置着檑，这是用圆木制成的守城武器，遇到敌人攻城时，可以掷下去砸人，而且它还两端有轴，缚着铁索，砸下去之后还可以用绞车绞上来重复使用；隔着五步左右，便有一狼牙拍，同样是守城器械。城外挖着数道极深的堑壕，里面放满了铁蒺藜，离近城墙的地方，摆放着极为密集的铁拒马，拒马和拒马之间只有一尺左右，仅能让一个人侧身勉强过去，这般城防，简直和蜷缩起来的刺猬一样，让人无处下手。

“真是叹为观止，这样的布防，敌人想靠近都难啊。”花语嫣赞叹道。

“所以这也是他们想要刺杀我的原因。”

两人正在说着，只听瞭望塔上的士兵大喊：“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鼓声。

突然间，天空中出现了一片密集的黑点，这黑点一点点的拉长，这下花语嫣瞧清了，那是弓射出来的箭。

“躲墙后面！伏低点！”高先之对士兵们大喊，然后他看了一眼花语嫣，一把将愣住的她拽到自己身边，刚拽过来，她原先的位置就落满了箭。

矢如飞蝗，令守城的士兵们无法抬头，花语嫣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吓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但这时，她感到了一丝冰冷，抬眼一看，是高先之把自己紧紧的护住，铁甲片贴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别怕，别怕。”高先之安慰着一脸惶恐的花语嫣。

花语嫣虽然早已经做到杀人不眨眼，但是她还没经历过战争，对于这片战场，她只是个新兵，而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往往会忘了自己训练时学会的一切，那漫天的羽箭，犹如黑色的噩梦，没有人不怕的，即便是一身铁甲的大夏士兵，也不敢在箭雨里洗澡，因为真的会死，而生命只有一次，一定要死得其所。

箭雨一直没有停，高先之便从旁边士兵的手里拿过一张盾牌挡在了自己头顶上，把脑袋探出来看着城下，只见攻城的叛军用壕桥搭住了对面堑壕的边沿，开始通过这壕桥向城墙下运动，但是壕桥并不是很宽大，一次只能让一两个士兵过去，数量也不是很多，因而叛军通过堑壕的速度很慢，也是因此，他们一直在用放箭的方式压制守城的高先之，不让他们阻挠自己攻城。

虽然已经通过了堑壕，但面前的拒马又是一道难题，他们开始挪动着拒马，试图错开一条路，而叛军见到无法把大型的攻城器械运过去，于是便用床弩将一排排的巨大弩箭钉在城墙上，用以士兵攀登城墙，而他们的弓箭也停止了射击。

但是挪动拒马实在是太费力了，攻城的叛军索性把盾牌搭在上面，然后人再踩着盾牌翻过去，这样一来虽然速度加快了，但损失了很多用来防护的盾牌。

守军见敌方的弓箭已经停歇，迅速的探出头来，用弩去射杀靠近城墙的叛军，没有盾牌防护的叛军被力量巨大的弩箭一片片的射杀在城墙下，但仍有人躲开了弩箭，用嘴咬着刀背，然后双手抓着床弩射出来的如人手臂般粗细的弩箭开始往城墙上爬。这时，檑石就起到了作用，守军把檑掷下去，不仅砸中了人，还顺带着砸断了床弩弩箭，让叛军失去了攀爬的点，不过总有不在檑石攻击范围的，那里的叛军踩着弩箭已经快要登上了城墙，马上，一米，两米，他的上半身已经越过了女墙，就要成功了，啪的一声，他摔了下去，是守军用长戟推下去的，但马上又有爬上来的，又被推下去，此时的叛军大部分都已经越过了堑壕和拒马，聚集在城墙下，开始向城墙上爬，密密麻麻的，如同找着了糖块而聚集过来的蚂蚁。

“泼油！”高先之一声令下，守城士兵便将那大锅一掀，满满一锅的油便泼洒下去，然后，他们扔下了火把，油遇到了火，迅速的燃烧，马上，这城墙下便化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叛军惊恐的逃散，在火焰中挣扎，在泥土里打滚，火是最凶的武器，所有的生物都惧怕这种东西，人也不例外，人会使用火，但人怕火，怕那种灼烧的刺痛感，怕那蔓延开来的可以摧毁一切的火龙，只要火燃烧起来，即便是绵延千里的森林，一望无际的草原，繁华无比的城市，全都摧毁掉，把它们变成黑炭与残渣，面对着大火，叛军停止了进攻的脚步，那股灼热感，令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的花语嫣都感到了不适。

花语嫣第一次见到了战争，她感到了畏惧。

这里没有英雄，没有强者，人们在生死中挣扎，在血海中打滚，面对飞来的箭矢和砸下来的巨石，他们会害怕，躲闪，像孩子一样的大叫哭泣，这一仗过后，不知又有多少位孩子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多少位等待良人归来的妇人失去了自己的郎君，多少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是当权者口中的英雄，也是破坏和平的罪犯，但在花语嫣眼中，他们只是平凡普通的人而已。

但战争给了平凡人一个机会，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干掉敌人，干掉上司，干掉皇帝，自己就可以登上权力的顶点，号令天下，于是，便有了无休止的征战，便有了花语嫣家庭的悲剧。

花语嫣厌恶战争，比起刺客杀手，发动战争的野心家更加残忍无情，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就可以决定几万几十万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