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改,更何况有路招摇这么个可人儿陪着,日日夜夜缠着他在榻上嬉戏,厉尘澜每日除了想尽方法满足她,再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这日,路招摇闹着要吃烤鱼,又懒得出门,厉尘澜只能将她好生安置在软塌间,背着竹篓上了山,在这半山腰里,有一池清澈的湖,富含灵气,那鱼也是万分鲜美。
厉尘澜离开不过半炷香,路招摇便起了身,手指间金光大盛,一枚风镜在她面前凝聚而成。
柳苏若虽死,可她召唤而出的魔气还在尘世间肆虐,虽然有各方修仙者帮忙镇压,却依旧是有所疏漏,总是不得完全镇压。而时日愈久,这魔气也愈加强大,甚至学会了修炼。
路招摇微垂了眉眼,神色微敛,半晌才叹了口气,伸手轻点风镜。
“姥爷,我想陪伴他生生世世。”路招摇的眼眸中暗藏了血色,唇角甚至溢出了丝鲜血,“可是看起来,好像做不到了,我不怕死,却怕死后,独留他一人。”
风镜之上,微有光芒闪烁,最终,却是带着风镜一起消散。
路招摇苦笑一声,抹去唇边的血迹,推门往山上款款行去。
何必想太多,无论前路几何,她更该怜取眼前人。
厉尘澜正挽着袖子准备下水捉鱼,他如今灵气尽失,只能操控无穷无尽的魔气,他不乐意用魔气沾染任何与路招摇有关的事物。
谁料他才刚往水里踏了一步,路招摇就踏风而来,往他怀里一扑,厉尘澜没料到她这般突然的出现,一个不慎就滑入水中,水花砸了两人一头一脸。
路招摇甩了甩满头细碎的水珠,微微撅了唇,但是瞧着他一头一脸水的狼狈模样,又忍不住笑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弯弯的眼中,满是纯粹的亮光。
厉尘澜抱紧了她,忍不住凑近她,深深吸了一口。
嗯,是阳光的甜香味。
日子一天天过,路招摇每日都有新奇的念头,厉尘澜陪着她将这山头走了遍。
山脚下开垦了一亩田地,种上了山楂树,她每日都要来瞧上一眼,舔着唇说道,将来结了果,都要做了冰糖葫芦来吃。
半山腰上,更是满山都是桃花,她说她喜欢那漫山遍野的桃粉色,而厉尘澜,却是喜欢她在桃林里撒欢,桃花花瓣落了一身的模样,天真又烂漫,笑着看他时,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
再往上,那一池灵泉边,更是搭建了个小亭子,路招摇本想叫它吃鱼亭,又觉得不够雅致,只能听厉尘澜的,取名听风亭。
亭上的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听风,是厉尘澜握着路招摇的手,一笔一划刻的,因为路招摇总是不安分,这牌匾足足刻了半个月才完工。
山顶上依旧是搭建了个亭子,在这亭中,视野极好,路招摇曾缠着厉尘澜在这赏过无数次的日出,见过无数次的日落,更或是在明月当空,或是被影影绰绰的雾气围绕时,在这里痴缠过无数次。
不过半年,这山中已满是回忆,温暖的,美好的。
而半年后,路招摇终于忍不住,当着厉尘澜的面,吐出了一口鲜血,自此身体每况愈下。
厉尘澜握着路招摇的手,她的手腕纤细,指尖却是毫无半分血色,他的唇角紧抿,眸光闪动。
“小道士。”路招摇微微勾了勾手指,拉住他轻轻晃了晃,“我想吃鱼。”
厉尘澜知道她不过是想个借口支他离开,她不想也不愿让他看见她这般脆弱又苍白的样子。
他依言起身出了竹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魔气渐渐聚拢,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魔气都被他吸引而来。
屋中,路招摇微微张了张口,却硬生生将差点溢出口的话吞回肚中。
指尖微微闪烁的金光,连接着厉尘澜,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她是在利用他,他是魔气灵气的承载与源头,他善,则灵气充盈,他恶,则魔气放肆。
可他偏偏修炼出了灵智,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于是他不再是纯粹的善,不是纯粹的恶。
而如今世间魔气肆虐,她只能逼他一把,让他将天地间的魔气都纳入体内,顺利入魔。
魔气越加浓重,终是将厉尘澜笼罩其中,竹林之上,乌云密布,隐有雷光闪烁,路招摇知晓,那是天道,一旦成魔,必遭雷罚。
雷光闪烁,照亮了半边的天,竹林里却是一片静谧,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终是,第一道雷落下,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劈天盖地的雷光,似要将这天地都凿穿。
而电光停,雷声止,乌云散开,阳光重现,厉尘澜却毫发无伤的站在林中。
他睁开眼,略带了几分茫然,却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一片,往竹屋的方向跑。
竹屋已不复存在,原是竹屋的地方焦黑一片,地面龟裂,而本该待着竹屋里的路招摇,早已不知去向。
厉尘澜颤抖着手,一点点挖开这堆废墟,最终,只找到一方小银镜。
是她与他成亲时,他亲手打磨,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而路招摇一直都爱惜的随身携带着。
他终于丢了路招摇。
其实她想的,她做的,他都知道。
他心甘情愿一步步跟着她,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他都知道,可他一点不后悔。
因为他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爱。
可他却从未想到,她会选择替他承受。
在最后一刻,他感受他体内的魔气被引领着疯狂离开,而灵气却灌入他体内。
路招摇,终是成了那个满身魔气的存在。
厉尘澜第一次这般后悔,没有早点告诉她,他愿意。
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
他回了灵剑山,将他锁在了他的洞府中。
无善无恶,无欲无求,是作为异宝的天命。
他失了她,世间再无喜乐。
他与她生活过的那座山,被他设了阵法,炼成秘境,从此封存。
厉尘澜存了死志,却不得其法,他痛恨他的不死不灭。
却在某一天,洞府外的海棠树,悄悄开了满树的花。
这是千百年来,她第二次开花,第一次是路招摇离开时。
而这一次,她将她结出的小花苞,悄悄放在洞府外。
厉尘澜似有所感,小心翼翼的将它握在了手心。
那一瞬间,花苞绽放,花朵中心,沉睡着一只小小的白狐。
只有半个巴掌大,睡得软乎乎的。
厉尘澜又开始了他的养狐生活,而这小狐狸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将灵剑山折腾的鸡飞狗跳。
迫不得已,厉尘澜只能带着小狐狸下了山。
很久很久以后,小狐狸终于修炼出了第二根尾巴,懵懂退去,她想起了她爱的这个人。
她赤着足,修长的腿自裙边露出,月光下仿佛发着光。
她踏月而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看到他痴痴望着她的眼神,她突然勾唇而笑,收了周身涌动的灵气,似翩飞的蝴蝶般落入他怀里。
馥郁的香气袭来,她的眼里满是星光,红唇贴在他耳侧。
“小道士,我来吸你的阳气了,你怕不怕。”
怕!当然怕!厉尘澜扯过外衫将路招摇层层包裹住,带着她瞬移回了属于他们的家中。
不用等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他就迎回了他的指尖风天上月,她是他的春花,夏风,秋月,冬雪,她回来了,带着世间万物一同回到他身边。
只要她愿意,即使余生都窝在那一方石床上,那也是极乐。
厉尘澜红着耳根,抱紧了路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