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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篇 卷一恨枉生 第一章第一章

辞将行

  若水河畔,血流成河,天边的火烧云连着地上的红莲业火,烈焰漫天。

  若水处于人间边境,亦是与魔界鬼界接壤处,兵家必争,自古战乱不断,人间不得安宁。

  若水之战,乃最后一战。两界也是誓要凭此战分出你死我活,成王败寇。魔界是以手段残忍,人数尚多占了上风。横尸遍野,然而从衣着所见,大多是鬼族之人。

  “嘁,我就不信杀不完了!”一名武士频频念诀,招招致命,手上光芒四盛,杀意波动:“若是义父在就好了!”一击穿心,血水四溅。一没注意,一魔将已经抢了先掠到他后处准备偷袭,一道蓝光乍现,瞬间折其手臂,血浆喷涌,持剑修士紧跟其后,挥剑相迎,衣摆飘扬:“话是如此,但我们也不能事事都靠义父来撑。”

  两人对话的过程中背后之人持扇以灵力击敌,出手狠毒,附和道:“魔族人是不少,但怎的这样不抗打?”

  持剑修士一默。“若不是大哥以琴音相扰,怕是你早就被砍个十刀八刀的了。”

  持扇之人凝神望了望不远处坐在高处撩拨琴弦的黑衣人,“我都没注意到,他今天怎的没用箫?还穿了身玄衣?”

  “说话归说话,动作别停,”武士道,“那箫对鬼族也有作用的,大哥要是带了箫,还用打这么久吗!”

  “都别吵了,”持剑修士手中的剑停了下来,蓝光也随之暗淡。他们三个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他转而望向不远处与魔族厮杀的鬼将,“…那边要撑不住了。”

  持扇之人闻言,凝神而望:“鬼君身上起码中了十刀。”

  玄衣人轻抚琴弦,止住了嗡鸣,款款踱了过来,沉声道:“那边如何?”

  “有点不妙,”持剑修士重新举起了剑,“去支援一下,鬼君是真要撑不住了。”

  于是四人又进入到了新一轮的厮杀。

  时而风起云涌,时而琴声轰鸣,天地尽失颜色,若水几近染成腥红,依旧胜负难分。

  鬼君已招架不住了,连连中剑,敌人招招紧逼,四人根本无暇顾及他。季昀只得终止琴音,将他带出阵去,平放到一处平地,草草止了血。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季昀给他上了点药:“那边交给他们,你不能继续了。”

  “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多杀一个是一个,”鬼君微微起身,却被他一把拦住,“你拦我做什么?”

  “与你鬼界结盟,是为大义。护你周全,则是父亲遗愿。”他看着鬼君一字一句道。

  “那就替我多给你父亲烧纸,”鬼君忍住了一口几欲吐出的血,“谢谢他还记得我这个孽友。龙族一脉,阖族几欲灭亡,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弟四人,都是我鬼族害的…”

  “话不可如此讲,”季昀给他运了气,“鬼族被摧残的体无完肤,真正的敌人从来都只有魔族一个。”

  “鬼族撑不住了,你们兄弟四人怕是也难杀出重围,修为再高,这么多人,总有筋疲力竭的时候。在下有一计,可定胜局。”

  许是晓得自己活不久了,他又道,“我独子楚銎已经送用尽了往玄都避难了。不过暗卫皆是幻化而来,怕撑不了不久,请你尽快找到他。另外,还有一事相求。”

  “鬼君请讲。”

  “请…收他为徒,教他武艺,好有一技防身,来日,再重整鬼界。黑玉行令在我故友蔚权手里,若有机缘,便让阿楚取回。”

  季昀垂眸道,“定不负君之所望。”

  “………”楚旌闻言释然了三分,便用尽了生平的力气推开他御剑而上,没等季昀拦住,随即又念动心决,周身红光大盛,黑云翻涌,随即如同附和一般,天边有滚滚天雷低吼。

  沈凝尘转而望向了那红光蔓延处,诧道:“鬼君这是…要以元神祭天?!”

  吕南歧回道:“怕是如此…唐佶!开屏障!这天雷不是我们受的住的!”

  话音刚落,便凭空炸起一声闷雷,光芒大盛逼的人睁不开眼。

  等再睁开,已是荒芜狼藉。

  鬼君,亡。魔族,灭。

  若水河一战,是以魔族陨灭,鬼君消亡的结果而惨淡收场的。

  刚才还有人厮杀成一片的疆场,瞬间只剩下四人和一部分鬼族残余。

  “鬼族…还有活口?”

  “有…有何用,鬼族半死不活了,暂时也难以重振,处理好族中事 ,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四处谋生吧……”

  接下来的事,他们四个就管不着了。

  一战过后,四人皆松了口气。

  “这场仗打的我要死…我要睡十天。”

  “你睡。你睡一年也没人管你。”

  一行四人开始往回走。

  “嘁。这才打了多久就不行了,才三天!看看大哥,一点疲色都没有。”

  季昀不语。

  沈凝尘余光撇了一眼季昀:“我哪敢跟天下第一乐师比啊……”

  季昀是乐师,却又不是乐师。

  他作为一个乐师,习乐只是基本功,附以乐器功法才是他的箱底,在他手中笙箫琴瑟皆可作法,说是乐师,实则剑法功诀都不差,连这张脸长的都该是一张乐师的脸:招惹桃花的很。

  但他整个人只有一点不好,连那三位都暗暗腹诽:寡言少语。

  这位寡言少语的大哥不近女色的很,见到女子都恨不得主动离得远远的,但一般女子见有此等风姿的神尊哪肯放过,所以处理桃花是一件非常让他头疼的事。

  每每此时,他二弟沈凝尘就英勇出场,拿下桃花,然后就收归自己帐下了。沈凝尘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大抵也就是把桃花从他大哥身边带离,风度颇佳的闲聊几句而已。至于有没有非分之想…得问他自己。

  不过这也就是龙尊未亡之前的事。

  龙族堕落以后,就没这等潇洒恣意之事了。季昀作为龙尊之子,也无可奈何。

  龙尊季万渊身为鬼族而亡。季万渊和楚旌私交甚好,天地尽知。所以季万渊才舍得以阖族几十口性命相抵与魔界抗衡,奈何实力悬殊,只以计保下了自己的儿子。

  但其实,只有季昀是唯一的龙族后人。那三人不过是龙尊收的义子。虽说义子,但也同亲儿子一般无二。

  龙族堕后,四人便回龙界龙骨山潜心修习了,消失在了世人眼前。直至此战,才又出现。

  路上芳草茵茵,群山中晓雾将歇,细碎的花迎着风而摆动。

  “等等等等…我感觉这不是回龙骨山的路。”

  一人四行走了近两个时辰,却发现好像离寝宫越来越远。已经清晨了。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也不是。”

  于是三人齐齐看向领路的人,求一个解释。

  季昀拂了拂衣袖,一字一句道:“去玄都,接人。”

  “去玄都啊…”唐佶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接什么人啊。”

  季昀道:“你可知鬼君有一子?”

  这么一说,其他两人也雷到了:“鬼君有儿子?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在玄都?”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得从很久之前讲起,季昀又不愿多说,素来寡言少语,所以……

  季昀道:“……说来话长。”

  三人暗道无趣。

  唐佶拍了拍那二位的肩,小声道:“无趣吧?习惯就好了,待在他身边两百年,我早就习惯了。”

  季昀装没听到。

  实在不怨季昀不愿表述,这确实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得从几年前说起。

  彼时鬼族还没有堕落成这个样子。

  风花雪月,谁没有是个风流公子的时候。鬼君楚旌却不是一般人。为人谦逊有礼,极俊极雅,但极信天命,在人印象里始终是轻摇折扇嘴角噙笑,礼数周到至极。

  他就在这个时候遇到命定之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后人骂的狗血淋头的花神柒画。

  彼时,花界刚亡不久。

  彼时,她还没有这么惨。顶多名头同人界的亡国之君是一样的。

  别人看她的眼神,多半三分怜悯,七分同情,并无厌恶,好歹人家是一介花神,就算堕落了,也冒犯不得。

  所以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她所流浪之处,还有人天天愿意施舍给她东西吃,有户人家还收留了她。

  但普通人不比玄都的人,非富贵者自己吃饭都困难,柒画也看得出来,便不好在继续待下去,便走了,为答谢给人幻化了一院子的桃花。

  后来就遇到了楚旌。

  二人可谓是一见钟情,一年后,便成亲了。

  楚旌曾赠予过柒画一把折扇。柒画便尝试着将功法附以其上,这一试,便成了。取了“为君倾尽天下之意”而命名“倾君”。这件事流传了出去,不少人甚觉新奇,也效仿如此。

  柒画又自创下了一诀技,并勤以修炼,打算流传于世。

  事情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她不慎堕魔了。不仅如此,当初所有的效仿着也接二连三遭扇子反噬而亡,一时间她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当初世人还能有的怜悯全都不见了,这便成了余人茶余饭后的话柄。

  此时二人已经有了孩子。柒画若是罪人,他就是罪人之子,这孩子才刚出生不久,楚旌不想让他受什么非议评论和骂名,就将此事隐了下来。

  忆往昔过往种种,令人慨叹。

  季昀虽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其余三人却是一知半解,知柒画和楚旌是夫妇,知她柒画堕魔了,但不知他二人还有一子。

  沈凝尘道:“……他不愿说我也没办法。不过鬼君一定是为了避风头才把自己儿子藏起来了。能有什么办法,跟着找喽。”

  四人已经行至玄都了。

  吕南歧道:“大哥,他说没说他把儿子藏在哪个具体方位了?”

  “………”季昀道:并未。”

  这便更不好办了。玄都这么大,上哪儿去找?鬼君怎么能连这个也忘说了!

  季昀又道:“以元神相探,找到为止。”

  鬼族气息大体一个样,身上又有若有若无的戾气,丝毫瞒不过修仙者的五识。

  唐佶抹了把汗:“行吧,慢慢找……”

  季昀命令道:“分开。”

  于是四人便分开寻了。

  ……………

  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杳无所踪。

  已近傍晚。

  忽闻几声犬吠,细听还有恶犬愠怒时的低吼呼噜声以及稚子细细的哭声,季昀猛的抬眸,手不禁紧握腰间长剑,出鞘三分,银光乍现,遂又快踱了几步,渐见几只恶犬正围着一个孩子。随即银光一现拔出长剑,三两步上了前。

  这恶犬,并非普通恶犬,专吃活人,又不乱吃人。养这种灵犬是仙家惩戒族中子弟罪过的一个好办法。如此看来,这三只狗估是被主人扔了,流浪至此。

  玄都多修仙者,它不敢怎样。柿子专挑软的捏,看见这么一个才四五岁光景的稚子,当然会动念,不过也嗅得出来他身上的三分戾气,才迟迟不敢动口。

  三只恶犬嗅到季昀的气息,纷纷回头,呼噜声瞬间止住,转而目露凶光的看着他。

  那小男孩也抬眸望了望他。只见一白色轻衫,银色发冠,面容极俊雅但丝毫不容亵渎的一位尊神,银色长剑斜指地面。

  季昀已经上前,电光火石,一把把孩子拦到了怀中,遂欲与剑相迎,又心有所想,蒙住他双眸,挥剑便是一击,遂血水四溅。

  这种低阶灵物对他来说不再话下,三击两击便魂归离恨天了。

  见没动静了,窝在季昀怀里的小孩子动了动,季昀便把手移开了,继而小孩子转过了身看着自己。

  刚刚一番动作下来没来得及细看,现在静下来了,季昀得空好好凝眸瞧了一番。

  这小男孩眸子异常清亮,虽然脸上脏兮兮的倒也能看出几分俊秀。眉间所存之魔印绯红。

  _鬼王印。

  不难猜想,这便是鬼君之子了。

  类似于这样的印记,他额间也有一个,不过是黑色,乃龙族之印。

  凝眸看了他半晌,等季昀再三确认无误了,小男孩却后退了两步。

  季昀:………

  季昀:…“过来。”

  沈凝尘曾经这样评价季昀:”不解风情,不近人心,离得近点都得冻死,靠近三分都是亵渎。”

  这话不假。

  季昀待人并非是冷若寒霜,只不过少言寡语,这俊美便成了冷俊。

  见他没有反应,他又向前了两步,一字一句,不容反对,重复道:“过来。”

  他只得哆哆嗦嗦过来了。

  见他如此怕自己,季昀不由得语气温柔了三分,一改不愿与他人做过多触碰的常态,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过他从未做过如此动作,也不愿接近小辈,动作未免僵硬了点,他道:“你父亲让我来接你。”

  他眨了眨眼睛,掀起一层波澜,天真的脸上骤然盖上一层乌云,猛然拽住了他的袖子,没想到他年纪虽小,却异常聪明:“……我爹…鬼族出事了,对吧。”

  见季昀蹙眉不言不语,他心中又信了七分,眼睛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

  “我知道了。”

  年纪这样小,就没了爹娘,着实令人心疼三分。又见他脸上出现的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毅和沉静,季昀心中微微有不忍,只将手抚上他的头僵硬的揉了揉。

  他又勉强挤出一个笑,抬眸掀睫去盈盈的看着他:“无论如此…楚銎谢谢哥哥。”

  他叫什么无所谓。但季昀听到最后两个字,手一滞。

  哥……哥哥?

  他叫自己哥哥?

  他是二十出头的容貌不错,但账不能这么算,距离他二十岁飞升起码过去两百多年了,怎么的按年龄也该称一声“乐尊”。

  他又仔细的想了想。家父和楚旌是兄弟,那楚旌的儿子和自己……似乎也该是兄弟。

  他正想着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一回神正看见楚銎紧紧握着自己衣袖,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季昀道:“唤师父。”

  楚銎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不好惹,老老实实的唤了:“……师父。”

  老实说,季昀之前不太喜欢孩子。其实外人他也不太喜欢。他素来少言寡语,不愿交道。之前就算别的神尊跟他见面,心里也得犯怵一会儿。少言寡语并非冷若冰霜,其实,他偶尔待人也很好的。

  季昀虽不说,但他心里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钟灵毓秀又聪明绝顶,像他父亲一样遇事沉着冷静,是个值得他授业的好苗子。

  季昀这才想起来剑未回鞘,这才反手把剑插了回去,又是道银光。楚銎见他收了剑,松了口气。

  “你叫…楚銎。”

  “嗯。那你…那师父叫什么?”

  “季昀,字长卿。”

  “是。我父亲前几天派人来告诉我,如果有他人来接我,我就跟他走。那我…还有没有机会回鬼族了啊?”

  “自然是有。不过先要潜心修习,才有能力。”

  “弟子…明白。”

  纵然他再沉着冷静,纵然人非草木,说着说着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流下几滴眼泪。刚才不哭第一是因为他觉得没面子,还有三分不信,第二是因为他从不在外人面前哭。现在是实在不想要面子了,所以才留下这么几滴来,着实怪不得他。

  他是若水战后唯一留下的鬼族王室血脉,也是唯一可能重振鬼族的希望。

  半晌,季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该走了。”

  于是楚銎又拽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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