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夜空已经被墨色渲染的深郁而浓厚，而这个星球耀眼的灯光和涌动的人影渗杂着压抑和恐惧。赛罗依旧站在那一方屋檐，静静的看着天上，地上来来往往的身影，他们都在为明天最后的战斗而奔忙为自己的生死而焦虑，而赛罗此刻心里却有另一些事，另一些令人心魂不知所从的事，不可捉摸的心眺望着不可捉摸的明天，困顿与迷茫正与黑夜会合。

“我还会有明天吗？”赛罗浅笑着问自己，微凉的气流掀起了他身上所系的披风，“没有力量，一切都只是荒诞。”

他看见了等离子火花塔，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火花，闪烁着不安的光影。赛罗的眼睛，在苍白的月光下透露着凛冽的寒气。

“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手，驾御那惊人的力量。”他抬起手，看着那流动的荧光，似乎静静躺在自己的掌心。

突然，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赛罗的视线里，他走的很慢，与身边严峻的氛围格格不入。

“梦比优斯？”赛罗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他踌躇了一会儿，跃下屋檐，悄悄的跟在他身后。

人群涌动，使弥漫在空气中的灯光有些晃眼，赛罗讨厌这种繁杂的感觉。

终于，世界渐渐宁静，再不见稀攘的人群和迷乱的光线，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月光，赛罗听见海水拍打着沿岸。

“赛罗桑，这里，很美吧？”小梦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赛罗有些惊异地问。

“我感受到了赛罗桑的气息。”小梦浅笑的说道，缓缓转过身，“刚才也好，屋顶也好。我知道，你一直在楼顶上和月亮说话，那感觉就像孩子一样。”

“住嘴！”赛罗的脸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窘迫不堪，此刻却红如火烧，“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难道你不是个孩子吗？”

“呵呵…”小梦开心的笑了，好像曾经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可它又那样深深的刻在了回忆里。赛罗突然觉得，那笑容如梦一般虚幻，仿佛阳光下飘动的泡泡，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支离破碎。

“我希望，守住你澄澈的笑容。”赛罗心里想着，似乎对自己许下了承诺，“我不想，再拥有那样的回忆。”

“是啊，我们都是孩子，那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奔跑？”小梦话音刚落，便转身向前跑去，“赛罗桑，你追的上我吗？”

赛罗一愣，小梦逐渐变小的身影让他心里莫名不安，他迟疑了一会儿，便跟上小梦的脚步。

“喂，你等等我！”

“不要！我要把你甩的远远的！”

“臭小子，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

月亮安静的把藏蓝色的月光洒在这颗星球上，今天的星星格外明亮，像从罐中倾倒的糖果一样散落在天际，他们在这样晴朗的夜空下，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玩着儿时追逐的游戏，身后剪影被拉的好长好长。

终于，他们跑累了，都倒在了地上，枕着对方的身体，等待自己的呼吸渐渐平息。

海水轻轻拍打着岩石，哗哗的声音就像属于夜晚的歌曲。

他们不再喘息，无神的看着夜空。良久，才站起身，来到了悬崖边缘，静静的坐着，看那轻摇的水面荡漾着夜晚的光辉。

“没想到，黯谷竟然是这样的。”赛罗淡淡的说着，“它很美，只是黑暗让我们无法看见。”

小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边，脸上的稚气荡然无存，此刻，他的表情凝重的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喜欢这里，静的让人安心，和我唯一一个珍重的人在一起，或许可以数数星星，原本让我恐惧的星空，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梦比优斯，你看着，总有一天，我会把月亮摘下来放进瓶子里，让它变成一盏灯，夜晚无论到了哪里，也不会再是一片黑暗…”赛罗借着还未完全消散的酒精，把平日尘封在心里的话，毫无保留的倾倒出来，他从来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情感，更不会像个孩子一样说些天马行空的呓语。

小梦微笑的听着，不曾打断他。他喜欢这样的赛罗，卸下了愚钝的伪装，像个真正的孩子无忧无虑笑着。

“明天，就是决战了。”突然，赛罗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有些凝重的对小梦说着，“梦比优斯，你害怕吗？”

“不。”小梦说的很轻，他的声音像是夜里的风，让你有种猜不透的错觉，“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胜利。”

“为什么，你这么自信？”赛罗问，“难道你不害怕自己会再次死去吗？”

“我不是害怕。我知道我会的。”小梦看着赛罗，温暖的笑着，“你知道吗，赛罗桑。我手上的梦比姆气息，是爸爸传承给我的东西。在拥有它对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能够重新获得生命，是为了再次死去。”

“为什么？”赛罗有些慌乱了，“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把你从那个炼狱拉回来，难道你想不感谢我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回去吗？”

“这是宿命。我们梦比家族，不可改变的宿命。”梦比优斯垂下头，轻抚着手腕上的梦比姆气息。“这个红色的光球里，我感受到了爸爸的意志。他希望，我能够替他完成他未完结的使命。”

”宿命么。”

赛罗缓缓抬起头，把目光投向漫无边际的苍穹。杂乱的繁星，似毫无章法的散落着，而又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吸引，拼凑成那一幅古老而神秘的星图。月亮依旧散发着藏蓝色的光，如丝如线，牵引着潮涨潮落，承载着狼王的高歌，让漂泊的流浪者找到回家的路。纷纷落叶飘向大地，白雪下种子沉睡，一朵花开放了又迅速枯萎，在流转的光的阴影中，星图不断变换，海水中矗起高山，草木几百代枯荣，总有一片片迎风挺立，酷似他们的祖先。

是不是做出任何一个选择，都会游向同一片海洋呢？我不置可否。

究竟，什么是宿命？

“我不相信。”赛罗没有看小梦，凝重的说，”我不相信自己的命运，早就被烙印在时间的轨迹里。未来是我自己的，一切未知，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铺路或者安排，让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的舞台上上演一部可笑的话剧。”

“……”

“我不会让你死去。”小梦看见赛罗的双拳紧紧攥着，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声响，“绝对不会…”

“赛罗桑…”小梦呆呆地望着赛罗，晌久，苦笑着说，“对不起，赛罗，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命运面前，我们每一次抵抗，都显得那样渺小。”

“那么就逃。”赛罗狠狠打断了梦比优斯，“即使是逃，我也不会让你被任何一个人找到。”

“不要再固执了，赛罗桑！”小梦猛然站起身，不同寻常的，摆出了和赛罗一样蛮横的架势。

“你根本不明白我究竟在想什么，因为你根本没有体会过，那种将自己心爱的人亲手毁灭的感觉！你知道么，那种痛苦，就像把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捏碎。光之国曾因为我，不知失去了多少战士，现在又因为我，这个星球再次陷入危机。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赛罗呆滞的看着小梦，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陌生而熟悉的孩子。

“你真的觉得我没有体会过亲手将自己心爱之人毁灭的心情吗？你真的以为，我没有经历过那种痛吗？梦比优斯…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一点也不…”赛罗没有把这句话告诉梦比优斯，他觉得这么做，显得自己是那么可笑。

“我不需要救赎。”小梦沉重的吐出这几个字，仿佛一块巨石搪塞在心口，压抑的无法呼吸。

“你变了，梦比优斯。”赛罗浅笑着，声音有些凄凉，“你已经变得和你希望的一样坚强了，我没有必要，像曾经一样保护你了…”

“呵呵呵…”赛罗突然自嘲的笑起来，“真是，这样的你，让我有些讨厌啊…”

“你也变了，赛罗桑。”小梦面无表情的回道，“我认识的那个赛罗桑，即使就要死去，也永远不会说出逃这个字的。”

突然，他温暖的笑着：“可是，无论如何，我依旧会喜欢你，曾经也是，现在也是。

“梦比优斯？”赛罗惊异地看着他，表情和从前一样，像冬天的太阳，月光似银沙般倾到在小梦的身上，海水静静的流淌，在星光的剪影里，所爱之人，美好如画。

赛罗缓缓走近小梦，抬起一只手，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银色的瞳孔里，烙印着自己的身影，有金色的荧光流淌。

他轻轻的吻住了对方。

小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时刻，他呆呆的感触着赛罗不为人知的温柔，顷刻间，不知所措。

“唔…”他并不用力的推开了赛罗，笨拙的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对不起，赛罗，我们不能…”

“我知道…”赛罗轻轻的打断了他，“如果这么做，你可能会发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梦垂下了眼帘，不敢直视赛罗的眼睛。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过了今夜，我就再也不能这样安静的看着你，你又会像曾经一样，毫无顾忌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赛罗轻轻勾起了小梦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拜托了，小梦。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深吻着他，而他也渐渐放下了防备，轻轻的回应着对方，在这寒冷的空气里，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月光轻柔，群星闪耀，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美得易碎，美得不真实。就像恶魔的伪装，在你倾倒之时，猝不及防的将你吞噬。海水轻轻摇晃，拍打着沿岸传来哗哗的声响。水面上荡漾着月亮的倒影，伸手可及，而触碰的仅是虚幻。我停不住流水的逝去，也无法将月亮捧在手心，我只是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依旧爱着你，而你，不曾离去。

“赛罗桑…好疼…”

海水的奏鸣曲，吞没了两个孩子的声音。

赛罗没有停下，他紧紧地拥抱着怀中之人，仿佛想要将自己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

好疼，无论是肉体，还是心脏，都疼的无法呼吸…

对不起小梦，我还不够强大，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在任何时候毫无顾忌的保护你一切。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让你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请你忘了我，就当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就像你我的名字，无限的梦，虚无的零。

我将代替你，完成你的使命。

赛罗静静的看着疲惫不堪的梦比优斯沉沉睡去，他缓缓取下小梦腕上的梦比姆气息，套在了自己的手上，抱起小梦，飞往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将他藏在隐秘的穴岩里，用自己的力量，在四周形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这里很安全。”赛罗不知是对谁说着。

“对不起，小梦。我偷走了你们家族传承的东西。”

“我还是…无法相信宿命。”

赛罗最后望了眼屏障内安然沉睡的小梦，决然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飞离了这个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