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天的假期，陆婷睡了两天，发呆了一天，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跨过了一年。
元旦明明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人晚上在楼顶放烟花，噼啪乱响，一团忽闪忽灭的亮光，惹得陆婷烟花心烦，直接打给物业投诉扰民。反正从这个新年开始，她是再也不想看到烟花了。
“转瞬即逝，空欢喜一场，有什么可看。”
带着深深的怨气，陆婷又陷入了失眠，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声音来自冯薪朵低哑的声线，感情里最重的三个字，被她脱口而出。她当时不知道该不该信，毕竟之前发生那么多事，况且她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的高中生，一句话就信以为真还混什么生意场。
后来事实证明，冯薪朵的话果然不能当真，还不到一天就找到备胎了。这点，她和孔肖吟倒是出奇的一致。过去都说男人花心脚踏两只船，现在女人花心起来，真是划船都不用桨。
想到这些，陆婷就觉得心里憋气，当时就该冲进去骂她一顿，冯薪朵，你个满嘴跑火车，撒谎都不打草稿，骚话张嘴就来的大骗子！然后，回手给那个眼睛男一巴掌，叫他不长眼谁的盘都敢接！
“噗呲…”陆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想就觉得过瘾。可惜，她什么都没做，离开的样子像个败阵的逃兵。
第二天，不出意外地带着两坨黑眼圈来到公司，再贵的化妆品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疲态。
孔肖吟看陆婷脸色发青着实意外，这个人怎么假期回来后比放假前的状态还差，这三四天她都经历了什么。
电脑打开后，陆婷坐在椅子里开始走神儿。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孔肖吟担心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哪儿不舒服？”
“有吗，”陆婷拿出抽屉里的镜子看了一眼，自己也吓了一跳，放下镜子直叹气，只好用黑框眼镜暂时遮掩一下，“我没事。叫冯薪朵进来，开会。”
“朵朵..”孔肖吟转了下眼镜，留意着陆婷严肃的表情说，“还没销假，估计病还没好吧。”
陆婷果然急了，眉毛不满地拧成一个结，“她不就是感冒吗，这都几天了还没好，当自己是林黛玉啊，是不是还得宝哥哥亲自伺候啊！”
孔肖吟见她反应这么激烈，也不多说什么，冯薪朵自己要作死她是不会拦着的。
“小孔你先去主持例会，把工作安排下去。”陆婷把文件夹叫给孔肖吟，等她出去后，拿起手机气势汹汹拨出号码，每一个等待音仿佛都在往她的火气上浇油，直到对方接通她的电话，火势终于爆发。
“喂..”
“冯薪朵，你这几天在家把胆儿养肥了是吧，还是发烧烧失忆了？今天都几号了，你的病能不能好了，你当我这疗养院还是敬老院，请假就能无限期休养是吧。我给你时间，下班之前不回到公司，以后永远都别回来！”
挂掉电话后仍不解气的陆婷，摔手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仰靠着椅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这波火气发的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人家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她却气成这样。果然睡眠不足的人肝火旺，骂就骂了，谁知道冯薪朵这几天是不是和室友亲密有爱的学做菜，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
突然接到陆婷电话，冯薪朵手忙脚乱地连套像样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出门打车赶在午休前赶到公司。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她像个迟到的高中生，刘海儿都跑飞了，瑟缩地敲响陆婷办公室的门。
“进来，”陆婷刚摘了眼镜，苦恼的揉着太阳穴，抬眼见到磨蹭着走进来的冯薪朵，苦闷的表情稍微松缓了一些，又把戴上眼镜仔细一看，一身放荡不羁的穿着还胎毛飞扬，眉头不由皱起，“给你那么多时间，就穿成这样来上班？冯薪朵，故意的吧，你，”
“对不起，陆总，是我的错…”仓促赶来的冯薪朵加上紧张，脸涨的通红，惭愧地低下头。这种示弱的态度上无疑减少了陆婷对她的指责，指着办公桌上一摞文件。
“这几天你落下的工作，赶紧出去把进度赶上。”
“是。”冯薪朵低眉顺眼地过来接自己庞大的工作量，听话的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儿悄声离去。
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见坐在门口的冯薪朵，将长发随便抓起个单马尾，椅子向里一推，小身板儿整个淹没在文件堆里。
陆婷端着咖啡杯踱步到门口，稍稍踮起脚，看见外面埋头的冯薪朵肩膀在抖，似乎在咳嗽。
“小孔，”走到孔肖吟办公室，不自然的挠挠头，“一会儿订餐，加个汤吧，随便什么银耳，雪梨，百合之类的都行。”
“好。”孔肖吟拿笔记下来，她不记得陆婷有喝汤的习惯，平时一起吃饭也从没点过汤，今天怎么想起喝汤了。
中午和冯薪朵坐一起吃饭后，听到她隐忍的咳嗽声，孔肖吟终于知道原因了。
上午陆婷打电话时，她隐约听到一些，先是大发雷霆把人叫来，疯狂施加工作压力，接着发现人家咳嗽未愈，又特意买汤给她补身。陆婷这个人，真是坏起来刻骨铭心，心疼人又默默无闻。她对一个好没什么，但如果她对一个人又坏又好，说明这个人是真的进了她的心。
孔肖吟看透了陆婷的心思，但她不会戳破这层纸，她又没信佛，那种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今生擦肩而过的傻事她才不干，自己得不到的爱情还要拱手相送，真当她孔肖吟吃素的。
“冯薪朵，一会儿吃完饭到我办公室。”陆婷吃饭一向速战速决，看冯薪朵吃饭慢腾腾，磨牙似的光嚼不咽就着急，夹起一筷子菜往冯薪朵嘴里怼，“张嘴，吃，快吃！磨磨唧唧，想误工是吧。”
“没..”冯薪朵嘴里突然被塞得满满的，话都说不清。
“闭嘴，快吃，把汤喝了。”陆婷手快一下把碗端了起来，又马上放下往对面推了一下，擦擦嘴，“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陆婷松了口气，被自己刚才无意识的举动吓到后怕。在工作场合当着下属的面喂冯薪朵吃饭，这么尴尬又肉麻的事她居然脑子都不过就做了，她怕是被冯薪朵传染了吧，脑子有问题了。
于是，为了矫正心态，下午继续加重冯薪朵的工作。办公室大门敞开，陆婷坐在办公室里带着眼镜，透着股监考老师的威严，眼睛不时地盯着门口的苦力，美其名曰，监工。
“下班了，还不走吗？”孔肖吟拎着陆婷送她的包依着门，优秀的身材曲线凹凸有致的展现出来。上次她故意请假，原因一半真一半假，有人约她出海是真，说那人是女友是假，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倒真把自己玩出局了。
“哦，我..还有点东西没忙完…”键盘忽然被敲的噼里啪啦作响，孔肖吟理解的笑笑，不去戳穿。
陆婷看她走了，把文档里的一长串乱码一键删除掉。瞄了眼门外，发现人不见了。她腾地站起来，大步飞快走过去，看到趴在桌上睡得面色红润的冯薪朵，心才安下。
“哼，几天不见学会偷懒了。”伸手想叫醒她，不小心碰到她的脸，有些烫，不是一般的热。手轻贴到冯薪朵的额头试了下温度，果然不正常。
“真是的，在家都干嘛了，还没退烧。”嘴里小声数落着，却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取过大衣给她披上。看她办公桌上也没有药，想想还是送她回去的好。
上午那通电话打完，陆婷自己也反省了一下，确实没必要那么冲动，张嘴就骂，显得太不近人情，但是想想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发脾气，还是怪冯薪朵自己，心猿意马脚踏两只船，现在真是不仅好看的女人不能信，连貌似老实的大眼少女也不能信。再说了，她明明都被冯薪朵骗过一次了，怎么还能中这种套路。
“醒醒，下班了，”陆婷推了她一下，突然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吓的她马上缩回手，条件反射地伸向手机，拿起来后才意识到手机是冯薪朵的，而且竟然没有锁屏，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下班了吗，在家等你，开黑。】
陆婷懵了，简单十几个字，炸弹一样一个接一个在她脑中炸开。什么在家，等你，开黑是什么，暗号吗，类似419？
“世风日下！”陆婷低声谴责，抖着手点开对方的头像，看着毫无滤镜修饰，带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男性自拍，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冯薪朵室友。
想不到他们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果然戴眼镜的男人都是斯文败类。陆婷气的摘了自己的黑框眼镜，恨不能一把掐醒睡正香的冯薪朵，真是没心没肺睡到天黑。手又犯欠的往前翻了一下下，结果什么都没有。这她就看不懂了，最近的消息就这一条，还暧昧不清的。
思来想去，陆婷认定冯薪朵肯定是遇到骗子了，作为上司既然发现就不能坐视不理。想好怎么回击后，陆婷却不小心点到了相册，吓得她心脏漏跳一拍，紧张的捂着嘴。不过弹出来的最近照片，怎么看都觉得眼熟，看了一会儿后，瞳孔突然放大。
这不是她吗！冯薪朵的手机里竟然有她的照片！
仔细观察照片的背景和发型，以及右下角的水印，她知道这些照片的来源了，冯薪朵还关注了她的微博。陆婷无法克制自己的诧异，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熟睡的冯薪朵。脑海中对她的印象又一次颠覆，想不到自己的下属竟然是个网络人肉变态狂。
“变态，”陆婷看着一张张标星收藏的自拍他拍，嘴上骂着，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满足感，“果然跟孔鹅一样，沉迷我的美色，啧啧啧..”
“嗯…”冯薪朵眉头一皱，仿佛听到有人在说她什么。
陆婷把手机放回桌上，装作若无其事，“呦，睡醒啦。”
冯薪朵揉揉眼，看清说话的人是陆婷后，本能地起立，结果大脑一时供血不足，眼前发黑向后仰，陆婷将她拉向自己怀里，搂住，语气稍有责备， “慢点，发着烧呢还乱动。”
冯薪朵揪着陆婷的衣服，精神涣散还拼命克制住想倒进她怀里的惯性和冲动，无奈此时身体实在太乏力了，离不开她。
陆婷捋顺她压乱的刘海儿，轻叹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冯薪朵迷迷糊糊的跟陆婷离开公司，上了她的车。
坐到副驾驶那一刻，陆婷探过身子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冯薪朵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疼的直咧嘴。她侧着头偷偷观察着陆婷，怎么一觉醒来，她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变得体贴温柔了，难道她真的不是在梦里，又或是一觉醒来来到平行空间了？
早上还没睡醒就接到陆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冯薪朵的心情复杂而又惊慌，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叱责声如同一波接一波地击中她尚未止血的心，即使感冒未愈，情伤累累也得跑来上班，因为陆婷是她的上司，并不是她的谁。看着近乎一周的工作量，心瞬间就凉了，要说这不是公报私仇她自己都不信，但是仍旧一边对着电脑敲键盘，一边给自己洗脑，冯薪朵你个大傻蛋，活该，爱谁不好爱自己挖过的墙角，遭报应了吧。
想起那天一时冲动告白后，陆婷的反应说明了一切，没有破口大骂她不要脸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还要什么自行车。道理她都懂，可体温还是不受控制的直线下降，从头冰到脚，心寒的发颤，夜里躺在床上真想眼睛一闭不睁就这么过去了。
三天，对她来说，每个小时都在犹豫中熬过来的，犹豫要不要再联系陆婷，犹豫要不干脆离开苟城，可是离开这她又能去哪，当初来是因为陆婷，现在走也是因为陆婷，可是她走不了，因为放不下。
“刚才你手机响了，可能有人找你吧。”车里放着曲风轻松的爵士乐《mercy》，陆婷对手机里的秘密还在耿耿于怀。
冯薪朵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速飞快的回复了一条，调静音后放回口袋里。
“这么晚没回去，有人等着急了吧。”陆婷尽可能语气轻松的试探着聊起这个话题，毕竟她还没弄懂“开黑”到底什么意思，要真是那种不可描述的词汇，她立马踹冯薪朵下车。
“没有没有，游戏队友，问我啥时候回去开黑。”
“游戏？”听她这么一说，陆婷恍惚想起微博里好像见过这个词， “你说的开黑是玩游戏啊？”
“对啊，不过这游戏好久没玩手生了，最近也没什么时间…”说到时间，冯薪朵渐渐收声闭上了嘴，毕竟她的上司今天才在电话里训斥她请假过久荒废工作，这会儿说这些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透过后视镜，看到冯薪朵苍白的脸色，陆婷心里蓦然有些憋闷。前面路口的红绿灯，直走就到她的公寓，左转是去冯薪朵家。
90秒的红灯，她看着数字一点点变小，比她的心跳还快，一分半的时间感觉像过了一年。她和冯薪朵认识也快一年，许许多多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过去，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发生在昨天。红灯倒计时的提示铃越来越急促了，还有不到10秒。
压抑的提示铃，让她想起了冯薪朵的哭声。
绿灯，打左。
路过快餐店时陆婷把车停下，进去买了粥和糕点。
“到家再吃吧，家里还有药吗？”
冯薪朵接过热乎乎的晚饭，听陆婷语气柔和地跟她说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有，有吧。”
“自己有没有，”受不了模凌两可的陆婷，听到这种回答惯性着急，但很快意识到了，收敛住脾气，成了自言自语，“这还不知道…”
冯薪朵抱着热气腾腾的袋子，抿着嘴笑了。
车开进小区后，陆婷没有着急走，而是护送冯薪朵上楼，并且看着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冯薪朵说完看着陆婷，手扣着钥匙站在自己家门口，忽然觉得不知所措。
“嗯，东西给我拎着，你开门。”
陆婷绷着个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冯薪朵没办法只好开门，钥匙刚插进去，大门打开了，室友笑着站在门口，大概是听到拿钥匙的声音才过来主动开门的。
“你回来了。”
“哦，谢谢啊。”
冯薪朵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往自己卧室走，陆婷跟在她身后，路过男室友身边时冷哼了一下。
“那个，我都进家门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了吧。”
“放什么心，你赶紧进去。”
“哦。”冯薪朵也不知道陆婷这是怎么了，盯梢似的非要看着她进自己房间才罢休，好好的回家像回监狱了似的。
陆婷把晚饭递给她，“趁热快点吃，吃完饭记得吃药，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嗯，就这样..”
说完转身，突然站住，回头打量了一眼冯薪朵，“我送你的围巾为什么不带？”
冯薪朵被她突然折回来吓的一愣，“我我我，没舍得…”
看她害羞怯懦的样子，陆婷嘴角不禁翘了起来，“有什么呀，大不了再给你买一条。”
冯薪朵呆呆的问，“不是..赠品吗？”
一口气堵到陆婷心口，想发还得忍着，“谁跟你说那是赠品，好几千呢，我得买什么东西赠这么贵的围巾！行了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陆婷挥挥手，亲自帮冯薪朵把门关上。总算放心的要走了，到门口的时候，男室友还杵在那一副吃瓜群众的表情看着她，陆婷不屑的笑笑，“让一让，谢谢。”
男室友马上给她让出路来，看着她健步如飞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霸道总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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