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二）

深吸口气是黄连般的苦，月亮浅浅亮亮弯弯，嵌在让人望而却步的黑色天空，如果非要把这黑做个比较，我想是尹世约夜以继日所见那样的黑色，那样无助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

褪了温柔皮囊的风刮起飞沙走石宣告这场压抑已久的大雨的到来，它淅淅沥沥遣散了各形各色的行人又携着这个季节该有的寒意轻叩开了千家万户的门。

雨水打在地面上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好听，像个刚刚迎来了头等好事的踢踏舞先生在无人的街头踩着节奏等朝阳一样。

此时此刻，醉得楼，昱城的中心位置，达官显赫最爱光临消遣的不眠之地，金碧辉煌盖过醉人夜色惹得十里外湖泊里的浮游生物都像披了金银盔甲一样让人不敢高攀。

无论是不施粉黛自双颊绯红的贵族小姐，还是左拥右抱贼眉鼠眼的日本军官，又或是低眉顺眼态度谦卑的侍从，都期待着即将上演的闹剧。

一场如豺狼猎豹披上洁白婚纱般可笑的闹剧。

舞台暖色的灯刹的亮起，黑幕布后缓缓走出一人，灯光轻打在他所戴的如意冠所披的鱼鳞甲所持的鸳鸯剑上，锣鼓配合的恰到好处，眉目传神引万众瞩目。

他踱步转身变换眼神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活灵活现，清亮的嗓子唱起戏腔空灵顺耳，好像生来就属于戏台。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妻妾何聊生。"

"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虞姬为了不拖累君王，悲壮自刎身亡。

一曲毕，四座皆惊。

尹世约也是被震慑住的其中一位。

茉莉非觉得她和张艺兴有特别的关系，靠着城里那位整天在外边儿偷腥经常照顾茉莉"生意"的有钱老爷，成功带尹世约混了进来。

只可惜尹世约看不见他在乏善可陈的人群里耀耀生辉的模样。

还没等余音绕上木梁，所有视线就被一场不明所以的骚动夺去了注意力。

尹世约心下一紧，伸手探了探身侧的位置，空落落的只剩那股闻不惯的香味。

即使尹世约再犟表现的再若无其事，她害怕人群也是不可否认的，依她的话说，就像把一个赤身裸体没穿衣裳的怪人丢到人堆里一样。

"茉莉?"

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并没有等到答复，但却等到了三声震耳的枪响。

"砰砰砰！"

黑夜终于不再寂静。

尖叫声，玻璃破碎声，痛吟声不绝于耳。

尹世约被逆向流窜的人群撞倒打巧跌在了碎玻璃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任由着踩踏，任由着疼痛感和无力感接踵而来。

慌乱间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着不可抗的力气把她从一片狼藉中拽出去。

一路奔跑，十指相扣。

她想这大概凌驾于亲密无间和暧昧之上，难以形容，就同生死至关他也能护你无灾无难不伤不死的安全感。

嗯很温暖。

"下次别去那儿。"

是张艺兴啊。

他拉着她跑到离醉得楼足够远的地方停下，这才自然而然的松开手。

不是一定不是，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外界描绘的那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笃定，嘴里呼之欲出些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了了之。

后来他和她坐在花店生火聊到鱼肚吐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里她还是没忍住告诉他，她相信他绝不是叛国的坏人，三番几次询问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明明两人才见过堪堪两面，而他只笑笑转移话题，哼两句戏曲。

坐的久了，热气熏的脸发烫，或许是她听的太入迷，恍惚间甚至觉得霸王别姬不止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