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相认

天光初亮时，洛霖和临秀在锦觅的小院里见到了霜明。

　　“水神、风神。”霜明向二人微微颔首，枕在她膝上睡着的锦觅也因为这动作醒了过来。

　　“唔。”锦觅揉了揉眼站起身来，仍然觉得困顿，“爹爹，临秀姨，你们怎么来了？”

　　洛霖望着霜明，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转眼见依偎着霜明的锦觅睁开双眼后的神态更加肖似已逝的梓芬，却先红了眼眶。

　　他这般模样，倒叫锦觅顿时吓得清醒过来，也让霜明莫可奈何。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水神，竟然会这样的“脆弱”。

　　锦觅颇有些惊恐地开口问道：“爹爹，你怎么了吗？”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洛霖方才从对故人的追思里回过神来，待看到两个女儿奇怪的神色，洛霖也微觉尴尬。

　　一旁的临秀倒是不奇怪师兄会这样失态：这几日，他们二人从老胡处得知了梓芬临去前所遭受的诸般伤害羞辱、长芳主又告知了霜明生而被幽闭于方寸之地的折磨、还有眼见到锦觅自幼被拘束在水镜之中，自幼身旁无亲人陪伴的处境......

　　不言那些情爱纷扰，只他二人与梓芬一同长大，一起学艺，那样深厚的情谊，千年来竟然连梓芬真正的死因都懵然不知，没有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也未能及时为她讨回公道报仇雪恨，岂能不伤心愧疚。

　　尤其是洛霖，身为人父失责至此，想起霜明闭关前的冷淡态度，就更是苦闷愧疚。即便是锦觅的爽快认父和天真可爱，也不过只能带给洛霖一时的慰藉，不能消除他心底的郁郁不安。

　　临秀本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不该由自己先开口。可眼见洛霖失态，霜明对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平和、并无排斥之意，便对霜明浅浅地温雅一笑，然后略微上前几步蹲下身来出言安抚锦觅。

　　“你爹爹只是因为见到了你姐姐，太激动了而已。”临秀温柔地抚了抚锦觅睡乱的头发，道：“临秀姨带你进屋洗漱一下换套衣衫好吗？让你爹爹和姐姐单独说会儿话。”

　　锦觅下意识地望向霜明，见她点了点头，洛霖也朝自己微笑颔首，便乖乖地牵着临秀的手去了屋内。

　　于是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洛霖和霜明两人。

　　霜明从无责怨洛霖之意，见洛霖还是一副愧疚地以致讷讷难言的模样，自己也并不想就这样和他两相无言的僵持下去，便只得自己先做出表态。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轻动，风里的水汽，草上的露珠，全都在眨眼间汇聚于她指尖，化出万千变化，直至最后水流动而不散地凝结成一个巴掌大的有着锦觅容貌的水像。

　　洛霖凝视着她的全盘动作，涩然道：“你对水系的操控已臻化境，动静皆宜，精巧于微，灵力流转毫无滞涩，无需旁人指点，自然而然入大宗师境界。”言语里既有为父的骄傲，也有失责的愧疚。

　　“我的生父是当今水神。”

　　霜明绝不会否认洛霖的血脉带给她的益处，但她也开门见山道：“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与您相处。若以平常仙友论，您与我毕竟还有血缘之亲，未免不恭；但若想让我像锦觅一样做小儿女态承欢膝下，我自问也做不到——并非是我对您有任何不满，而是我天生情念淡泊，并不觉得父母亲缘有何值得过于留恋不舍之处。”

　　她话说得直白，话中之意更是叫洛霖苍白了脸色。

　　他并不生气，反而更是愧疚，“母贵生恩，父贵养恩。一千年间，我未有一日尽过为父的责任，没有资格要求你毫无芥蒂地接受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霜明矜持微笑，道了一声：“您误会了。”

　　“我应该尊称您一声父神，也愿意尊称您一声父神。若是您觉得像锦觅一样称呼更为亲近，那我也可以称呼您为“爹爹”。”霜明温声道：“我之前就说过，对您并无芥蒂。不是虚言，更不是气话。”

　　洛霖望着霜明，少女并不傲慢也并不冷淡，甚至称得上温柔真诚。她言语温和，神色恬柔，微微笑着，有着无可比拟的美丽，但眉目间却始终淡淡地透着不自觉的疏离。

　　没有埋怨厌恶，也没有亲近好奇，只有客套疏离。

　　洛霖心底一叹：她说的的确不是假话，也不是气话。她并不排斥他这个父亲的出现，只是心底也并不觉得他如何要紧，血缘只是关系，而不是必须亲近的法则。

　　“你还愿意承认我这生父，我如何还能强求更多呢。”洛霖自然失望，但他也没有要强迫女儿亲近自己的意思，他也自觉没有这个资格。

　　对他来说，能得到两个女儿的承认，往后能有照顾她们的机会和弥补的余地，便已经是邀天之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