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依依梦里无寻处

【引】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一、朱颜瘦

　　梁妃走了，两个冷宫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用一床破席子卷住她，然后抬了出去。兰因就那样坐在门口，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溶溶月色之下，再也看不见。

　　此时夜色如墨，银汉皎皎星罗棋布，空中孤月轮，清透的月光自窗间细细密密地洒下漏出，一地如水的清幽，虽是暮春时节，夜晚仍有些微的寒意。

　　林贵妃走了过去，拍了拍兰因的肩膀，偶尔发出着抽泣声。兰因吸了吸鼻子，用力仰头望着头顶的璀璨星空，不让眼泪落下，声线沙哑：“林母妃，从今天开始，我没有娘了。”

　　“是啊，你没有娘了，可是丫头，你还有本宫。”林贵妃双眼通红，暗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本宫定会完成你母妃的夙愿，寻个机会把你送出宫去，让你平安喜乐度过余生。”

　　听了林贵妃的话，兰因不可置信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出宫？为什么！我不要出宫，母妃的夙愿分明是想让父皇与我相认，让我做回真正的公主。只有做回真正的公主我才有能力为母妃报仇！”

　　“什么报仇，什么做回真正的公主，不许胡说！”林贵妃当即板着了脸，厉声喝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母妃和我，就是被那个贱人给陷害进了冷宫的！你若做回真正的公主，也一样会被她给害死！”

　　兰因彻底愣在了原地，双目空洞，像疯了一样拉住了林贵妃的衣袖大声问道：“林母妃，你说是谁把我母妃陷害进了冷宫？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贵妃自知说漏了嘴，立即把嘴紧紧闭上了不肯再说，奈何兰因一直苦苦哀求，她终是妥协，轻叹了一口气：“丫头，你长大了，我想有些事是时候得告诉你，不能再让你蒙在鼓里了。陷害你母妃的那个人，就是当今皇后，王姞！”

　　“皇后……”兰因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错，就是王姞这个贱人……”林贵妃死死咬着唇，眼里血红，迸发出来凶猛骇人的恨意，让兰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只听得她又继续道：“十二年前，你娘亲梁妃一开始是被太医院的刘太医刘郴诊断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陛下大喜过望，正准备封梁妃为夫人，然而王姞却说还是得多唤几个太医来诊断一下更为准确，陛下同意了，最后叫来的那些太医都说你母妃其实并没有怀孕，王姞就趁机诬陷你母妃假孕争宠。你母妃害怕极了，忙让人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结果所有的太医都说她其实并没有怀孕，陛下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

　　林贵妃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自然也是被那个贱妇给陷害进来的，那个时候，陛下多宠爱我啊，他也没有嫌弃我只是个小小宫女，把我封为了贵妃。王姞妒忌我，于是便利用李昭仪小产失子一事陷害我谋害皇嗣，一尸两命，陛下对我十分失望，便把我废为了庶人……”

　　兰因怔忡地听完，然后凝视着林贵妃的眼睛，声音哽咽：“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们就忍辱负重背负着仇恨苟活在这冷宫里，就没有想过要找她报仇？”

　　“呵……报仇？”林贵妃忽然凄凉地笑了：“谈何容易！你可知她怕我们报仇，费劲一切心思想要在饭菜里面下毒害我们！你母妃为了腹中的你，不敢再吃太监们送来的东西，甚至不惜跑去挖野菜吃，你这才得以平安来到这个世间！你可知道？”

　　“我母妃与你跟皇后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陷害你们……究竟为什么！”兰因含泪抬头，愤而顿足，失声道：“母妃……你含冤受辱了这么多年，最终抱病而亡，而那个王姞却稳坐皇后宝座，果真是苍天无眼么？”

　　林贵妃戚戚然挽过兰因的手，悲切道：“傻孩子，她如此机关算尽丧尽天良害了那么多人，不过是为了能够巩固她的皇后宝座，可见在这寂寂可怖深宫，权谋和欲念日夜作祟，变人心性，无人能够避免。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停地往上爬，甚至要牺牲他人的性命作为自己的垫脚石。”

　　“那个刘太医刘郴呢？当时母妃为何不去找他指证？明明是他诊断出母妃有孕在先的！”

　　“兰因，你真的太天真了。”十几年的冷宫生活让林贵妃当年貌美的风韵不复存在，岁月不饶人，余下的只有斑白的两鬓以及眼角的皱纹，她冷笑一声：“斩草除根，她怎么可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刘郴，自然早就已经被王姞给暗中除掉了！”

　　见兰因被吓得一身冷汗，彻底瘫软在地，林贵妃继续道：“所以，放弃吧丫头，你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个心机深重的女人的，这宫里的争斗无休无止，就算你斗赢了她还有下一个，与其像本宫一样待在这冷宫苟延残喘，不如我送你出宫，你还小你还十二岁，你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耗在这个宫里头，你明白么？”

　　“不。”兰因愣了半晌，然后坚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凝视着林贵妃的眼睛：“我要报仇，我要杀了王皇后，为我的母妃报仇！”话音刚落，林贵妃的巴掌就迎面打在了她的脸颊上，顿时一片红肿。

　　林贵妃声音尖锐嘶哑，浑身都在颤抖着：“你说什么？小兔崽子，你够胆再说一次！你忘了你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了？做人不能一直沉浸在仇恨里，仇恨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害了你你懂吗！？”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为我的母妃报仇！”兰因双眸血红，大声道：“我偏不信天命如此，我只信事在人为。她若想安安稳稳做皇后，我就偏不让她如愿，死也要将她给废了！”

　　“我云兰因不是良善之辈，在这宫里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往后谁若欺我，我便杀谁，谁若挡了我的路，我依旧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