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棋局

　　 一场灯会，一场婆娑。月影儿拨开云海，河灯儿拂乱心潮。

　　又是一夜无眠。

　　“无虞，昨夜要你去查的那个人，查到了吗？”我掐断香炉里燃尽的香，轻轻问道。

　　“元绰，字昔筠，神武侯门元家嫡长子，当朝太后元清鸢的亲侄子，也就是皇上的堂弟。自幼学武，十二岁封为将军，十六岁擢为神威大将军，自立将军府。”

　　无虞将我亲手绘制的画卷铺开在桌上，上面画的正是我昨夜遇上的那位公子，无虞指着画卷，将一夜间探查的情况向我一一道来。

　　“太后亲侄子，皇上堂弟。”我勾唇冷笑，“呵，这便有趣了。”

　　“还有一点，楼主一定感兴趣。”无虞浅笑。

　　“哦？说说看。”我将身斜倚道。

　　“元绰将军幼年时曾仰慕一人。”无虞顿道。

　　“何人？”我不禁想到那双眼睛。

　　“平西王独子，云石公子。”无虞余光向我瞟来。

　　“哐当！”我拿茶盏的手险些不稳，在桌上贱出一滩水渍。

　　“当年太子殿下与老平西王被判谋反，四岁的小元绰在当时还是皇后的元清鸢宫里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昏倒被父亲带回府中禁闭三年。”

　　“竟然是他……”

　　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时光太久，记不太清，只记得当年朱漆琉璃瓦，有个元哥哥喜欢跟着小公主保护她，跟着小平西王“哥哥，哥哥”的叫，笑得开怀。

　　昔筠，惜云，元家倒有这一个重情人。

　　“这可不好办了……”我心中犯了嘀咕。

　　无虞替我收好画卷，搁在一旁小木匣子里，又替我换了杯茶。

　　“楼主可还要继续您的计划。”

　　“唉……”我望天长叹，沉默了许久，眼里闪出一抹决绝。

　　“继续。这场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退路可走了。”我接过茶来，一饮而尽。

　　“好，”无虞看着我，“楼主做什么，无虞都陪着您。”

　　“今儿个，他该来德云阁了。”我喃喃道，“走，无虞，去麒麟楼。”

　　麒麟楼今儿个是相声场，阁里但凡有点儿名气的角儿都来了，这可是京里一干相声迷的福音，可不得火热的紧。我进了楼里，无虞隐在暗处。

　　“阿秦，二楼座儿可还有？”

　　这位正忙活着招呼的小伙子艺名儿唤做秦霄贤，是德云阁新招的霄字辈儿学徒。这小子可是京城有名的阔少爷，秦家家大业大，商行遍天下，偏偏只生了这么个儿子，取名凯旋，要的就是孩子出息。谁料到就这么个独苗，还打死不肯继承家业，非跑来学什么相声。谁不知道入这行有个规矩，三年学徒，两年效力，管你多大腕儿，一开始干的都得是端茶送水的活儿。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也不矫情，见谁都是一副乐乐呵呵的样子，傻傻的，讨人喜欢。

　　“哟，师姐来了呀。”老秦一脸傻笑，“有座儿有座儿，那师姐来铁定有座儿。”

　　“别是哪位定下的，你小子私给人换了吧。”我点了点阿秦的脑门儿。

　　“哎呀，最里面那间确实有人定，是位姓袁的公子。说好了点儿来，这都过去许久了还不见人影儿，想必也不会来了。”阿秦揉了揉脑袋瓜儿，解释道。

　　“姓元？上元的元？”我问道。

　　“那个……南辕北辙车没了……那个袁。”阿秦挠挠头皮，一脸苦大仇深。

　　我心中了然，想必定下的那人便是元绰，只是不愿用真名罢了。

　　“索性便带我去吧。”我径自走上了竹梯，阿秦忙跟上来。

　　坐在雅间之内，透过窗，台上台下的形状儿一览无余。我自袖中取出玲珑棋局，摆出棋子，自顾自地厮杀起来。

　　楼下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些年小岳岳开了灵窍，相声说的是越发有模有样，倒成了阁里的台柱子，来人多捧这他，知道这孩子孝顺。

　　我的棋局正解到一半，卡在棋眼处不知如何下子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上楼声。

　　帏帘轻飘，隔绝视线，门外进来一人，我却已猜出身份，却并未抬头，仍旧解我的棋局。

　　“姑娘是何人？这处该是小生先定下的。”元绰还是那般彬彬有礼。

　　“嘘——”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元绰很自然的未说话。

　　“宇宙虽广，自容何所？破了。”我黑子落下，棋局瞬间明朗。

　　掀起帷幕，我渐到堂前，略施一礼。

　　“公子，又见面了。”

　　元绰突然笑了起来。

　　“小生便知与姑娘有缘分。上回不及问姑娘名姓，不知可否冒昧。”

　　“公子可懂棋？”我并未回答，只是看向桌上的残局。

　　“哦？玲珑棋局。”元绰只是扫了几眼，便识了出来。

　　“公子好眼力，不过，这只是个残局。”我走到桌旁，细细数目黑白二子。

　　“真正的棋局……怕是不在了罢。”元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玲珑棋局上一任主人是平西王子云石云公子，这棋局乃是废太子上官胤赠予他的。倒还成了勾结的证据。”我轻嗤道。

　　“姑娘此言，在小生面前说说便罢了，切莫对外人提及。”元绰皱了皱眉。

　　“小女有分寸，知晓何时该说什么。”我收起棋局来。

　　“公子只问小女姓名，您可愿坦诚相待呢？”我笑问。

　　“在下元昔筠。”元绰很是坦诚，竟丝毫未迟疑，倒叫我吃惊。

　　“那将军可得瞧好了。”我嫣然一笑，眼泛摄魂光，如云般从他身边闪过，回眸一笑，翩然而下。

　　我看见他的眼神渐渐陷了进去，我便知道，我的路，终究与初心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