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父进京恩赐短相聚 情痴不甘淋雨惹生疑（2）

天气渐热，到了四月，康熙与太后到塞外避暑的旨意已经下来，这次随驾的除了一直备受信任的三阿哥，还有四、八、十五、十六、十七几位阿哥，十四阿哥留京监国。

在内务府清点完需要带到塞外的物品，回到与玉檀住的小院，她本不当值，推开门，却不见迎出来，想是出去了，也就径直回到自己屋中收拾行李。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听见院门咿呀一声，知道是玉檀回来了，从窗户里探出头道:“回来了？”玉檀背对着我的身躯抖了一下，随即转身道:“姐姐……原来你在。”我道：“明儿个出发，李谙达让回来收拾收拾。”玉檀微“哦”了一声，低着头往自己屋里走。我忽觉她今天有些不同，仔细看去，见她脸颊绯红，却又似有什么心事般失魂落魄，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第二天一早，王喜来报准备启程了，我走到院子里，见玉檀的屋子毫无动静，推门一看，却是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见我忙撑着起来，声音嘶哑地道：“姐姐……”我忙扶她躺下，坐在床边，用手摸额头，幸好只是微烫，说道：“想是受了风寒，今儿个是去不了了。你只管躺着，待会儿让王喜去找大夫来看，李谙达那里我替你说去。”玉檀双眼泛着泪光，说道：“多谢姐姐。”我握了握她的手道：“以往都是你照顾我，这次本应换我来照顾你的，可出发在即，也就只能先替你做这些安排，我心里过意不去，如何担得了你的谢。”于是找了王喜来，让他去禀了李德全，让玉檀留在京中。

敏敏与佐鹰今年没来，只让合术王子带了书信给我，因而不用当值的时候，只剩下了我自己。

草原上的风光总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我隐约感到，像这样的自由以后已经不会再有了，于是一有空暇便投向眼前无边无际的绿，骑着马疾驰飞奔，常常在草地上一呆便是大半天。

到了塞外，与胤禛见面的机会自然多了起来，他如今在人前对我是由内而外的冷，我虽知他内心的挣扎，不忍再纠缠，可相见不相亲的痛苦，却像毒蛇般在心里缠绕不去，难受得夜里辗转难眠。有时我宁愿索性就此了断干净，可以彼此安好地活着，可每次想到从此再无瓜葛，心里的不甘却又让我支撑着怀揣点点希望。

跑累了，我放了马儿随意地在旁边吃草，躺在地上望着似乎一伸手就可触及的天空，天还没黑，平日里伴着夕阳而来的繁星却不见出来，微风带来一丝青草夹杂了泥土的味道。忽地听得后面一阵马嘶，我吓得从地上跳起来，胤禛正骑在马上，手里拉紧缰绳让马停下来，猛然见我从草丛中坐起，也是微微一愕。

两个人彼此对视半晌，他忽然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而去。委屈、难过霎时全涌上心头，我翻身上马，马鞭一挥直追过去，很快拦在他的马前，直盯着他道：“我是洪水猛兽吗？如今倒是见了就走……”话一出口，忽然又觉好没意思，他本就无法再给予我任何承诺，还纠缠下去干嘛！调转马头，狠命地挥起鞭子抽在马股上。那马与我相伴数日，早已有了感情，何曾被我如此对待，吃痛后撒开四蹄如箭般飞射而去，速度快得几乎要把我颠下马去。

我任由马儿没头没脑地疾驰，也懒得去辨别方向，眼见前面是一处山丘，要让马停下来已经来不及。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声道：“快勒紧缰绳！”我闻言如梦方醒，赶紧往右用力勒紧了手中的绳子。那马收势不住，猛然改变方向，又跑了一段，我放松了缰绳，速度才算渐渐减慢。胤禛从后面追上来，大声道：“哪有人像你这样骑马的？前面不远便是悬崖，如此横冲直撞，不要命了！”

总算在谷口让马慢了下来，我倔强地不去理他，拉转马头往回走，却是再不敢盲目地打马乱跑了。胤禛的马与我的并驾而行，跑了一阵，天忽然暗黑下来，空气中隐隐还有雨水的味道。草原上的阴晴就是如此任性，风雨说来就来。

天边猛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随即滚滚而来，雨很快哗啦啦地倾泻而下。胤禛勒紧马头，往四周张望，指着前面一处地方道：“前面有个雨棚，先到那里躲躲。”说着驱马往前，我的马自然跟着。

到了棚子下，两人忙着抖去衣服上的雨水，我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脸，抬眼间见他脸上也全是雨水，下意识地拿帕子去拭，他猛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彼此凝视了好半晌，他松开手，转过身望着棚子外的雨。我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眼眶里渐渐盈满了泪，忽闪间一串串落下，只觉心中的郁闷和委屈无处可去，抬脚便冲入雨中。

胤禛紧跟着冲出来，把我拉回雨棚下，冷声道：“你就是最多怨气，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本就寒气侵体，再任性淋雨，你的命还要不要了？！”我幽幽地、狠狠地盯着他，我的命你还在乎吗？本就寒气侵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又为何如此狠心？

他猛然伸手拉我入怀中，拥得好紧好紧，紧得肋骨生生地疼。泪水混着雨水，如珠般顺着脸颊颗颗落下，我木然垂手被他拥着，脑子里一遍遍地说着：我应该等待命运的安排吗？我应该接受这样的安排吗？不，这不是我原本该有的模样！

他的双臂松了些，我慢慢抬起双手，抚上他的脸，再顾不了许多，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他怔了一下，我扬起头瞅着他，微闭双目，任性地再次吻上他冰冷的薄唇。他或许还有许多挣扎，许多顾虑，许多无奈，此刻也禁不住我的任性，沉声道：“你这个……”已是反吻住了我。

棚子外仍旧风雨交加，他的唇早已不再冰冷，唇舌缱绻间才知相思有多苦，分离有多难！缠绵中丝毫不愿意分开，口里也不知是雨是泪，有些甜，有些咸……

虽是六月，雨后大草原的夜晚很冷，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更是冷上加冷。我坐在前面，胤禛紧搂着我，让马慢走着往营地走去。眼见灯火已然在目，他勒住马，说道：“前面便是营地了。”话一出口，伤感又弥漫上心头，回去之后，他仍旧是他的冷面王爷，我仍旧是命运等候发落的“大龄宫女”。

我默了默，欲要翻身下马，他手臂一紧，说道：“再等一阵子，皇阿玛如今对我虽疑心未除，但疼爱还在，只要时机一到，我就去求皇阿玛。”我回眸一笑，凝视着他说道：“我会等，无论多久都会等，但你不要勉强，就是皇上不许，把我赐给别人，我也不会怨怪你。与其冒险前行，我宁愿各自安好地像如今这般活着。放心吧，我不会再作贱自己。”他眉头一紧，看着我柔声唤道：“若曦……”

我飞快地在他唇边亲了一下，离开他的怀抱跳下马，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挥动马鞭甩出一声空响，向着营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