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再次醒来之时，眼前是个陌生的房间，像是客栈的摆设，白舒黎挪了挪身子，才发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覆着，她看向塌边，才见蓝曦臣伏在床沿边睡着了。舒黎侧过身，另一只手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见塌上之人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欣喜难以掩饰“沁儿，你醒了？可有何处不适？”舒黎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无事，你回来便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蓝曦臣其实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他只知自己跃入噬魂池中后便没了意识，醒来后就在鬼痴殿中见白舒黎晕倒在地，而瑶月也不知去往了何处，他也顾不上这么多，忙着去看舒黎如何了，却发觉她只是灵力耗损过多暂时晕了过去，便将她带到了清鸾一客栈。

“沁儿，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如何对付那赤瞳女鬼的？”舒黎摇头“瑶月是魔，不是鬼。”蓝曦臣微愣“你怎知？”“我对她强制共情了。”“可共情须有信号，当时只有你一人，如何能办到？”白舒黎无意瞒他“因我阿娘曾交给我的一术法。”“何术法？”“此法名为嵌铃术，同你姑苏蓝氏的弦杀术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使用。”“如何使用？”“以施法者灵力控铃，灵力耗尽之时，银铃自行坠落，作为信号唤醒施法者。”

尽管白舒黎未确切言明此法多危险，蓝曦臣也猜到它不会简单，否则哪还是万不得已之时才可用？“沁儿，如此危险的术法，下回莫要再这般冲动了。”“冲动？你以魂换魂之时，可曾想过自己冲不冲动？”“我…只想救沁儿…未曾多想。”“那我也一样啊！我如何能看你为我丢了魂魄？如何看你为我而死？你能为我以魂换魂，那我也甘愿为你赴一次险。”

蓝曦臣沉默低下了头，白舒黎也反应过来自己态度过激“不过…我想，那般情况下，不管遇险的是谁，曦臣都会拼尽全力去救的吧？”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舒黎未再等他的答案，在她心里，蓝曦臣是极负盛名的世家公子，无论那时是不是自己遇险，他都定会尽力护着，无甚疑问。想到此处，舒黎再次笑得极为灿烂“待我灵力恢复，咱们再一起去夜猎可好？”蓝曦臣回了她一个笑容“好，但当下，沁儿的身子最要紧。”

七日后——古渊境内——星罗宗

原本三日，白舒黎的灵力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蓝曦臣硬是让她在床上又躺了四日，第七日才肯带她出来夜猎。

星罗宗，乃是古渊境内一衰落仙门的仙府，地处深山之中，似是与世隔绝，如今更是少有人烟。修仙者大多喜除魔降妖，这山中又是妖魔鬼怪最常出没之地，仙府建在山中也是丝毫不奇怪了。蓝曦臣道“此山即为星罗山，近几日倒是妖者怪者多作祟。”舒黎点头“无怨气郁结，多半是妖怪这类了。”

这一路的小妖还都好说，白舒黎随身带的弓箭一箭射中便构不成何威胁。二人边聊着天边往山更深处走，突然，不远处一树丛中传来异动，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处，瞧见一片绿色的树丛中竟有一团红色，他们再次不约而同握紧了剑柄。

还未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何物之时，一阵风骤起，二人抬头望去，皆是一愣，空中正飞着的，竟是只火烈鸟。

白舒黎曾在师兄的夜猎笔记中看到过关于火烈鸟的描述，她还隐约记着师兄那次夜猎回来之时遍体鳞伤的样子，而那些伤口中，有近半数皆是被烈火烧伤的。再定睛去看那火烈鸟，竟是已朝她和蓝曦臣俯冲过来了，二人同时跳到一边，御剑而起，火烈鸟的反应也极为敏捷，猛地一转身，朝他们喷出一团火，舒黎唤出挽月挡住那火，蓝曦臣则是吹奏裂冰布出法阵暂时控制住火烈鸟，待它自行冲破法阵后，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使出佩剑，朝它的头部刺去，可事实上却并没有那般顺利，就是在他们快要刺中它之时，火烈鸟再次对着蓝曦臣的方向喷出了一团火，白舒黎也顾不上它了，御剑而去猛地推开了蓝曦臣，未让他被那团火正面伤到，自己却也不及避开，不慎被烧到了手腕。

白舒黎是仙门世家的嫡系弟子，此刻孰轻孰重自然是分得清的，她未管手腕上的烧伤，再次握紧了吟风，朝那火烈鸟的头部冲了过去，这次有蓝曦臣在一旁分散它的注意力，舒黎的一切动作都极为顺利，刺中它后，蓝曦臣再次吹奏裂冰彻底击杀了火烈鸟。

白舒黎借着吟风稳稳落了地，自己还未去瞧方才的烧伤，蓝曦臣便拉过她的手，顾不上自己所为是否雅正，他翻来舒黎刻意用来遮住伤口的衣袖，突然感受到风，舒黎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忍不住“嘶”地喊了声，“沁儿，我同你说过，莫要再为我如此冲动。”“可我没答应你啊。”“沁儿总这般为我涉险，我当真是惭愧。”“有何好惭愧的？情况紧急，我哪顾得上那么多？”蓝曦臣将备好的药小心翼翼地涂到白舒黎的伤处“也不知多久可愈合，若是留下疤痕便不好了。”“疤痕怎么了？勋章。”白舒黎似乎是毫不在意是否会留疤，此刻仍是笑得没心没肺“再说了，我手腕上的小疤痕，换泽芜君这一张脸，怎么想都觉着极为划算。”蓝曦臣轻笑“照沁儿这般说，我倒是成了罪人了。你舍身救我那么多次，我又该如何谢你？”“我何物都不缺，有何好作谢礼的？”“不急，日后定是会有的。”白舒黎嘟了嘟嘴，不以为然“我才不至于要靠你的谢礼为生呢，若你真想谢我，那便…”她狡黠地眯眼笑了笑，曦臣含笑问“那便如何？”“那便…以身相许？”听她将这种话如此大胆地说出口，蓝曦臣也愣了片刻，舒黎看他这般模样，也笑了笑不再捉弄他“看吧，你又不愿，那便莫要再提这‘谢’字了，怪生分的。”

蓝曦臣仍是沉默，半晌后方才开口“我何时说过？”“嗯？”他抬眸，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沁儿何时听我说过，我不愿了？”“我…”“沁儿自己都说不上来，便这般替我做了决定吗？”“曦…曦臣，你是说…”白舒黎活了近十六年，也从未如此说话结巴过，蓝曦臣更是忍不住轻笑“沁儿莫急，听我说。”看舒黎拼命点头，他又道“沁儿，可还记得，鬼痴殿后在客栈，你问我的问题？”舒黎回想了下，才想到自己曾问他的，是不是无论何人涉险，他都会拼命去救？

“的确，不论那时遇险的是何人，我都会想办法救人，这是我身为姑苏蓝氏弟子，更是身为修仙子弟的职责。”听他如此说，白舒黎不知自己该是庆幸自己的眼光好，还是该沮丧，因为何时沮丧？

“但是，沁儿，鬼痴殿那日，是我第一次，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也定要救你。”舒黎愣在原地，看着他那双极为明亮的眸子呆住了“所以，那个问题，我能告诉沁儿自己的答案了。想救人，是对天下所有人，但以魂换魂那是因为，遇险的是沁儿，仅此而已，换作他人，我未必有那般的气度和勇气。”

白舒黎仍是认真地盯着他“所以，为什么因为是我？”“我都如此说了，沁儿竟还不懂我的意思吗？”舒黎撇撇嘴“我要你直说，莫要拐弯抹角的。”蓝曦臣笑得极为明朗“如何直说？直说我心悦你吗？”可能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白舒黎甚至都未料到他何时会给自己一个答案，便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不知所措了。

蓝曦臣伸手宠溺地揉了揉舒黎的头发“怎么？沁儿当日说心悦我时可不是这般反应，今日这是如何了？”“无碍，只是有些难以置信。”“无甚好怀疑的，是曦臣三生有幸，可同沁儿相识相知。”

白舒黎总算是放心地笑出声，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了蓝曦臣的侧脸之上。蓝曦臣微愣，下一秒，舒黎便觉额头一股温热，随后便被眼前之人揽入怀中“既是如此，那沁儿可否答应我，日后莫要再因我而冲动涉险？”即使难得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白舒黎仍是坚定地摇头“我不敢确定，其实每次想救你，不是未想到危险，只是不愿你更危险罢了。”

蓝曦臣再没了下文，只是将搂着舒黎的双臂收得更紧，默默叹口气道“无妨，日后我护着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