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共情

白舒黎醒来之时，只觉一阵眩晕，她伸手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见眼前熟悉的景象，心下奇怪“我怎么回来了？”察觉自己周身的灵力波动，她握了握吟风的剑柄“曦臣人呢？”“如果你说的是方才同你一道来的那名公子，那你可以走了。”闻声，白舒黎才抬眸，眼前女鬼一双赤瞳，一见便知极为阴邪。

“你什么意思？”“他为了救你，将自己的魂魄祭给了我，以魂换魂。”

白舒黎只是瞬间觉得“嗡”地一声，周遭便是一片无声，突然，好像有什么从脸颊之上滑落“放了他。”“你认为，我会吗？”“我让你放了他！”“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他岂不是白白为你送了命？”

舒黎虽是心下担心蓝曦臣，但她还能冷静思考，这赤瞳女如此处心积虑夺人魂魄必是事出有因，奈何此时她断断不可能将一切告知白舒黎，既是如此，也只有自己去寻答案，只有弄清楚她究竟有何执念定要人魂，才可掌握她的弱点，如此，现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共情，可要命的是，此刻她身侧并无他人，无人帮她摇铃作为信号，若是这赤瞳女鬼存心要吞噬她的魂魄，在共情之时简直易如反掌，情急之下，舒黎想起了母亲在世时教给她唯一的术法。

修真界人人皆知沅溪的两大世家为白氏和沈氏，却极少有人知晓，在同沅溪接壤的燕都，有一并不起眼的苏氏一族。到如今这苏氏早已日渐衰落，但这家族一独有的术法却一直被门中弟子传给自己的子女。这苏氏一族的家主，有两个女儿，长女苏岑，字净月，为家主的姬妾所生，后嫁予沅溪沈氏家主沈江腾；次女苏岚，字净云，为嫡出之女，后嫁予沅溪白氏家主白轶祁，二人有一独女，便是白舒黎。

儿时，白舒黎在修仙剑法上天赋异凛，加上她本就对练剑修行极为上心，成绩甚至可以赶上自己的同门师兄。那时，苏净云将苏氏一族的祖传术法交给了当时年仅九岁的白舒黎。

此法名为嵌铃术，即是在共情之时以自身灵力将银铃嵌于被共情者颈间，在共情之时时刻以灵力压制银铃，保证被共情者无法挣脱，如此一来，在共情者灵力耗尽之时，银铃便会自行落下发出声响，让其恢复清醒。

说起来极为方便，但此法凶险异常，首先施法者必须对自己的灵力有绝对准确的自信和把控，其次要保证被共情者的灵力不足以同自己抗衡，若是被共情者之力强于施法者，那夺人魂魄只是片刻之间的事，而且，对于自己灵力所能支撑的时间内能看到多少东西都不尽可知。白舒黎想起儿时学此法之时，母亲说过的话“阿沁，今日阿娘要教给你的，乃一极为凶险的术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轻易使用。”“阿娘，不能用为何我还要学？”“人活于世，总有万不得已的时候，真到那时你便可护你想护之人，等阿沁长大了，便会懂了。”

昔日年少，对于母亲的话是何意思，白舒黎还不甚明白，现如今，她竟有些懂了，甚至明白了，当日母亲拼死救下父亲之时是何心境。

“那便拼死一试，阿娘，您定会助我成功的，对吧？”白舒黎的神色愈发坚定，卸下自己腰间悬着的银铃，那是母亲亲手交给她的，所幸这赤瞳女鬼在放舒黎出来之时恢复了她的全部灵力，她将自己的灵力全数注于铃中，为了知晓这赤瞳女究竟经历了何事，她必须看到尽可能多的东西。灵力输送完成后，白舒黎趁那赤瞳女不备，将银铃系至她颈间，而后在她眉间一点，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的眼前是一茅草屋和四五个面色并不和善的小孩子，还未及站起，便被人丢了个鸡蛋，感受到她的痛，白舒黎心下暗自骂了句“该死”。

“妖怪，妖怪！”“我不是妖怪！”

她无力的反驳换来的只是更为过分的殴打，但这女子一直默默受着，直至他们打得累了，觉着没意思离开后，她才撑着地面站起，去河边清洗伤口。凭着河中的倒影，白舒黎也看清了她的样貌，虽是有好几块淤青淤紫，仍是能看出此女面容极为清秀，唯独一双赤瞳显得极为突兀阴邪，想必她便是因此才被说成是妖怪。

方才那间茅草屋便是这女子的家，她似乎无父无母，单独居于这人烟稀少之地，通过她的眼睛，白舒黎也能看出她生活的清苦，这般偏远的地方，连平时的饮食还要依靠于邻镇的小型菜场，同时还要受人白眼。但她似乎并不因此绝望，只是有人骂她是妖怪之时，她才会反驳几句。

此时她便是在买了菜回来的途中，白舒黎听不远处似乎有异声，显然，这赤瞳女也听见了，小心翼翼顺着声源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舒黎听得也愈发清楚，那是呼救声，再看那湖泊中央，竟是一男子正在喊“救命”！

这女子奋力折下一根长树枝，将一头递给那男子，她臂力也是不错，使全力倒也勉强将他拉了上来。“咳咳咳…多谢姑娘相救。”赤瞳女别过脸“无事。”“姑娘为何不看我？是我的样子太狼狈，吓到姑娘了？”“不不不，我会吓到你的。”“怎会？姑娘如此善良，定是这世间最美的。”

这女子心下一暖，犹豫了会儿还是转过头去直视那男子，看到她一双赤瞳，他先是一愣，随即笑言“姑娘的眼睛生得好生漂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瑶…瑶月。”“在下言祁轩。”

看眼前这男子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白舒黎似乎明白了，为何这赤瞳女会那般轻易便答应了蓝曦臣以魂换魂的要求。

倏然间，舒黎觉着又是一阵眩晕，醒来时，她又躺在了床上，正心下疑惑，又猛地咳嗽了几下，又觉头晕目眩，舒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染了风寒。

“瑶月，你醒了？快把药喝了吧。”“太苦了，不想喝。”“乖，良药苦口。”拗不过他，瑶月只好硬着头皮喝下那碗极苦的药，忍不住皱了皱眉，言祁轩剥了颗糖放到她嘴边“如此便不会苦了。”她吃下了糖，含在口中，心间感到一股暖流“祁轩，你终日就在此地陪着我，没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是同你说过，我没有家人，本就漂泊无依，照顾你便是我想做的事。”即便舒黎不是瑶月，此刻也不禁被言祁轩所言感动了。一个被所有人避而远之的赤瞳女子，无依无靠，第一次被人如此珍视，想到此处，瑶月上前拥抱了他。

白舒黎此刻疑惑的紧，明明瑶月所求不甚多，言祁轩给她的温暖便能让她如此满足，为何她还会变得那般可怕贪婪，又是为何要索人魂魄？言祁轩，又去了哪里？舒黎不确定自己的灵力还能支撑多久，她必须在嵌铃术结束前寻到一切的答案，否则别说救蓝曦臣，她自己都会性命不保。

正感到了时间紧迫，白舒黎便又在一片嘈杂中醒来，眼前是被绑起的言祁轩，还有一帮疯狂的拿着刀或木棍的人。

“此人助这妖女，今日终于被我们擒住了！各位，我们打死他！”“瑶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为何你们要如此待她？”“她是妖女！一出生便克死她爹娘！怎知她何时会害我们？”话音刚落，一木棍重重地落在言祁轩肩上，他坚持着为瑶月辩解，换来的却只是那些蛮横之人更为过分的殴打。一旁的瑶月此刻正哭得撕心裂肺，她卑微地请求那些人放过言祁轩，但他们哪会听她这“妖女”说话？

纵使白舒黎只是个局外人，此刻也觉着恨，她感觉到瑶月内心从感伤到害怕，继而变成一潭死水，最终，演变成对眼前这些人逆天的恨意。“啊！”她猛地叫出声，看着遍体鳞伤，已没了气息的言祁轩，瑶月以一种极为愤恨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些人，配上她那本就赤色的瞳孔，显得极为阴邪恐怖。一群人被她吓到，纷纷落荒而逃，瑶月握紧了拳头。

感受到瑶月此刻的绝望和愤怒，白舒黎好像有些懂她为何在清鸾境内如此作祟，也明白那山为何叫掩月山。她看着瑶月四处打听有何法可重塑人身躯，心中深爱言祁轩的她怎会容他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凶尸？

然而，她最终未曾打听到，慵懒地坐在一名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店铺中，她不识得几个字，但“重生”二字这几日看多了也记着了，就是在她坐在此处之时，一张名为“重生之法”的图掉落到她面前，瑶月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近乎疯狂地跑到那掌柜面前，让他将这图纸上的字读给自己听。

“摄人魂魄，积万人之魂，即可重塑身躯。”

“铃铃铃”一阵银铃声，白舒黎再次陷入了眩晕，睁开眼之时，她又躺在了鬼痴殿的地上，银铃之上的灵力回到她体内，眼前早已成了女鬼的瑶月，却不再像先前那般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那你也干脆将魂魄就在此地吧！”

“没用的，无论你收集多少魂魄，都无法复活言祁轩。”白舒黎此刻的口气也没了先前那般强烈和犀利，反倒是抱着劝解的心态。“你说什么？”“你如此相信那图纸之上所写，不过就是因为你太过在意言祁轩，所以只要有方法你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尝试。”“闭嘴！”“收集万人魂魄，且不说这清鸾会不会有如此多的人，即便能做到，所筑成的也只会是个躯壳而已，他人魂魄绝对无法筑成他的心智。”

“那他们也该死！”“当年那些人的确对不住你，但你不该牵连如今清鸾的百姓，他们未曾伤害过你，而且，他们同你一样，也有自己所在意之人。”“我不管！躯壳也好，只要祁轩回来…”“你残害这么多条人命，即便他回来，也不会愿看到这般的你！”“闭嘴！”

就是此刻，在瑶月最为悲伤和不确定从而恼羞成怒之时，便是她最脆弱之时。白舒黎一跃而起，使力一挥挽月，瑶月被一阵强风眯了眼，别过脸去，舒黎唤出吟风，趁她不备一剑戳穿她的腹部。

一团黑气从瑶月周围散发出来，全数注入那池子中，她随即倒地，此刻，白舒黎瞧见了瑶月体内的内丹。

这下，一切谜题皆能解开了，瑶月乃是魔人之后，魔者，生人所化，也难怪她生得一双赤瞳，又能这般快学会摄人魂魄之法，且此地也无她自己的怨气，不知是不是舒黎的错觉，瑶月合眼前，竟是带着一丝微笑的。

许是被那团黑气伤了灵力，白舒黎还未及看接下来发生了何事，便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