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经年竟不识枕边轻衣水袖

深秋的长安，弥漫在月光的照耀下，夜，在风的指尖上舞动着，带起一片片将落未落的黄叶，在清冷的雾气中飘飞，停留在房间的窗台上，被昭君轻轻拿起，皎洁的月光是这样的柔和，是这样的空灵。淡淡地，静静地，少年那俊朗的面庞如同洪水般袭来，仿佛他的气息就在身边。

“李白...”

昭君朱唇微张，轻喃出他的名字。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身陷初恋之中的妙龄少女，她怎会想到命运的齿轮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徐徐转动着，她又怎会知道，所有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绚烂，都是需要用孤独来偿还的？

昭君理了理一头湖蓝色的长发，起身来到房间中央，此时她身上披了一袭淡蓝色罗衫，上面印着折枝梅花的图案，而袖子却长长地托到地上，几乎有三尺长。这般奇特的服饰叫做水袖，是大唐特有的舞蹈形式，柔软飘忽，全靠舞者自身把控，方能收放自如。

水袖是舞中极难的一种，讲求的是指、腕、肘、肩四者的协调和统一，越长的水袖越难以舞好，而她随意挥洒，居然轻如无物。时而如流雪回风，时而似白云绕体，时而又像一条笔直的银河垂落九天……一时间室内似有白云千迭，雪鹤回翔，令人心旷神怡。湖蓝色的长发随着她舞动的节拍飘飞着，精致的容颜若隐若现，这般景象，就算是再厉害的英雄好汉，也会化为一抹绕指柔。

一舞倾城。

舞罢，昭君手腕一抖，长长的袖子被收入掌心，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枫夫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这枫夫人是王家的管家，自从昭君记事起，她便已经在王家做事了，无论是大哥也好二哥也好，亦或是城里的其他人都好，都只是叫她枫夫人，好像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讳，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外人只看到她对王家尽心尽力，但只有昭君知道，枫夫人只是对自己好。

“枫姨。”

昭君蹦跳着来到枫夫人跟前，才发现她身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

“啊，枫姨，这位是？”昭君打量着他，开口问道。

“小姐，这位是我的老友，来长安城转转，叫鲁班叔叔就好。”

“老夫见过小姐。”那老人微微一笑，朝着昭君行了个礼。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昭君。

“这是老夫闲来无事时发明的小玩意儿，就当给小姐一个见面礼，如何？”

昭君接过那个东西，大量了一番，看起来像一块木板，上面有个类似按钮的东西，她手指一按，那物件自己行了起来，一阵机关摩擦的声音过后，那东西竟然变成了一把弓。

“哇，好厉害！”昭君不由得夸赞道。

“喔唷，小姐这么说，老夫也是高兴得紧啊。”老头抚了抚胡须，笑道。“好了，你们先叙叙，我在外面等候。”说罢，往外面走去，

“小姐。”

目送完老头离开，枫夫人收回目光，慈爱地看着她，将手中捧着的壶子递给她，“小姐啊，天冷了，要记得保暖啊，老身吩咐下人熬了些吃的，这是你最喜欢的红豆莲子羹，要趁热噢。”

“哇！”昭君欣喜地接过壶子，放在桌上，“枫姨对我最好了！”

枫夫人依旧面带微笑，看着昭君。

“枫姨，我方才跳得可是好看？”昭君问。

“好看，能欣赏这般轻衣水袖，是老身的福分啊。”

此话倒不是单纯的吹捧，这样的绝世歌舞，可不是长安城里那些王孙贵族横施暴虐能够看到的。

听到夸赞，昭君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让枫夫人有些惊讶，要知道，之前她每夸一次昭君，都能让她高兴好一会呢？怎么离开家一段时间就？

“枫姨...”

“嗯？怎么了小姐？”

“枫姨...认识他很久了吗？”昭君问这话的时候竟有些吞吐，脸上浮现出一抹诱人的坨红。

“他？”枫夫人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昭君口中那个他，自然就是李白，枫夫人一笑，明知故问道；“小姐想问的可是李白李公子？”

“枫姨！”见枫夫人明知故问，昭君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子，但又不好否认，只能对着枫夫人娇嗔道。

“好好好，老身就是管不住自己这把嘴。”枫夫人连声安慰道。

“说嘛。”昭君撒娇般地跺了跺脚。

枫夫人想了想，说道：“挺久了的吧。”

确实，从王二收养李白起，她便认识这个孩子，印象中李白是个凌厉，果敢的人，有着同龄人不具有的想法和心智，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孩子的影子。过去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有那个雨夜令她记忆犹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李白，也就是在那时，他用雨衣挡住了白衣上的血迹，将昏迷的昭君抱到了她的面前，也就是在那时，她可以肯定，非常非常肯定，她看到了，他的眼角带着泪光。

是的，他会哭，他原来也会哭。

从此之后，一人一剑，身单影只闯荡帝国，虽然说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觉得这个孩子有些不一般，就算经历了那般变故以后，他那漆黑的墨瞳之中仍有一股未曾熄灭的火焰，照亮了他那沉溺在湖底的心。

“那枫姨觉得...他怎么样呢？”

昭君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枫夫人的眼中闪出一抹异样的光，但立马被掩饰的完美无缺。

“老身对于他，倒是也没什么感觉，”枫夫人轻轻拍了拍昭君的头，“只是我想跟小姐说啊...”

“你想跟她说什么？”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打断了枫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