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百里之名

大漠的风沙带着浓郁的硝烟吹拂着这片天地，这片本应被阳光所眷顾的空间却已经是混沌不堪。硫磺和石墨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黑色，是这里的主色调；压抑，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城市周围方圆百里的村镇早已马贼和魔种被尽数夷为平地，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依旧屹立不倒。城外山丘上的废墟中，一根银色的枪管从一处破窗中缓缓伸出，少年猩红的眸子紧盯着枪身上的瞄准镜，环顾着城墙的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忽然，少年头上的狼耳动了动，他猛地将视线转移到城门下。一位看起来是小统领的魔种骑着马从城内疾驰而出。少年的手指缓缓搭在狙击枪的板机上，他的身体也渐渐与周围环境的颜色融为一体；

“你自己闯进来的...”少年冷哼一声，用力扣下了板机。

“砰！”

伴随着子弹壳落地的声音响起，魔种的头颅像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随行的魔种都发出愤怒的嚎叫，誓要把行凶者碎尸万段。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少年的视线并没有在城门处过多的停留，而是用他的瞄准镜继续刚刚的寻找。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援军么？”少年一惊，赶忙将视线移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位提着剑的白衣男子正带着一位黑色披风的人往这边赶，少年的枪对准马上的白衣男子，扣下了板机。

“砰！”

也许是白衣男子运气好，刚好到了一处上坡，这颗子弹并没有命中马上的人，不过马却没那么好运了，子弹硬生生贯穿了马的身体，马匹应声倒下，扑腾了一会便断气了。看见没有命中，少年赶紧躲回窗下。“偏了？什么狗屎运？”少年心中暗骂。骂归骂，他拉了一下枪栓，猛地起身，刚打算将准星对着方才那两人，却发现那白衣男子正盯着自己这边看，自家这独门伪装术似乎对这男子不起作用，他似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少年吓了一跳，又躲回窗下，不，不可能的，对声音和气味特别敏感的魔种都无法识破自家这伪装术，这个人怎么可能看得出？少年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他不信邪，再次将目光投向刚刚那个地方。但是这一次，那里除了马匹的尸体以外，别无它物。人呢？少年继续寻找着，可是那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少年放下枪，双眼的猩红逐渐退去，没办法，先换个地方吧。他这样想着。

刚一转身，就被一把被布条缠住的长剑抵住了咽喉。刚刚的白衣男子和黑袍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为什么攻击我们。”

白衣男子握着剑，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与勇敢，他的双眼再次变得猩红，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李白你吓到人家了。”

黑袍下传来清脆的女声，李白耸耸肩，缓缓收起剑。他用余光扫了扫面前的少年，当目光扫视到少年紧握的狙击枪时，他嘴角浮现一个莫名的弧度。

黑袍人脱下兜帽，一张精致的脸庞浮现，显然是王昭君。她走到少年面前，弯下腰柔声问：“小弟弟，可不可以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也许是美女有种独特的亲和力，少年眼中的猩红褪去，但是依旧警惕的看着她。“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昭君微笑着看着他。他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咕。”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少年的肚子里发出。昭君一愣，不由得莞尔一笑，“吃吧。”她从包里拿出些食物，递给少年。少年似乎没有受到过这种馈赠，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没关系的。”昭君拿起他的手，将食物放在他手上。少年应该是真的饿急了，也不再管那么多，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昭君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她注意到少年头上的狼耳以及身后的尾巴，混血么？要知道，在大唐，魔种混血一向被人们视为异类，是最底层，最没有地位的，他们处处被人排挤，被打压，而且很多人类的高层职业，混血是没有资格去做的，在这般战乱之中，连中原人的性命都难以保证，更何况这些底层人民，回想起方才他那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坚毅，她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受了多少苦呢……昭君叹了口气，心疼的用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少年脸颊上的血污和泥土。

这突如其来的劝慰令得少年一惊，竟有一滴泪珠从眼眶滑落。他从未感受过这般温暖，小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他没有哭过，被恶毒的老板拳打脚踢他没有哭过，被魔种追杀他也没有哭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弟弟的靠山，他答应过逝去的双亲，保护好自己的弟弟。他不能落泪，他亦没有权力落泪，他甚至不知道落泪的感觉。他知道，只有孤立无援的人，才会发现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别人眼中，他是个有着常人没有的冷静与勇敢的奇葩，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身为一个男人的承诺。他背负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马擦干脸上的泪珠，又变回方才那种孤傲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将城内的情况尽数告诉李白他们。

“都护府都沦陷了……”昭君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年。

“长城方面呢，没有介入这场叛乱么？”李白皱眉，看着少年。

“叛乱一开始就已经通知长城那边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回应。”算算时日，已经有七天之久了。“你们要通过这里吗？”少年试探的问。“那些魔种是从西北边过来的，实力很强悍，守卫大叔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西北？李白眉头一挑，那不是镇子的方向吗？想起那镇子里的惨相，真是让人头皮发麻。“没办法，只能从这里过。”的确，他们在沙镇并没有拿到充足的补给，本身就不多的口粮到这里早已告磬，根本就无法支撑他们绕路走。少年本想劝他们绕开这里，但看李白态度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昭君关切的问他。

“我要找到我弟弟，然后把他带回家！”少年眸中闪烁着坚定。

“那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可以帮你的...”昭君想挽留他。

“不必了，谢谢你大姐姐。”少年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昭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白打断。“加油，一定会找回你弟弟的。”李白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嗯！”他看着眼前这个大哥哥，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从窗户翻了出去，在他们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昭君的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她很不解，为什么李白会让这样一个少年在这般危险的地方独自行动。“别担心，他是百里家的人，”李白伸了个懒腰，往外面走，“他的枪也不简单。”昭君一愣，百里家？她倒是也听说过这个家族，百里家本身也是长安的名门望族，奈何百年前因事被贬至西北边陲，从此似乎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消息。这家族很特殊，每一个人都身手矫健，感知敏锐，他们是天生的猎人，优秀的战士。百里家...应该都很厉害吧……昭君这样想着，快步跟上李白的脚步。

“这是一个男人的战斗。”李白回头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

对吧？小家伙。

会牵挂的，是亲人；会回去的，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