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
他们间的爱情, 用一盏茶的时间来诉说太拖沓,茶会冷。
用一口茶的时间诉说太仓促,新茶烫口,呷不出味。 而半盏温茶,刚刚好。
一个月前,成都青城山角下新开了一家茶馆。
门上装了块不大的招牌。
「半盏」
店名旁独具匠心地设计了一个logo,是一束绑了丝带的新茶剪影。
嵌了黑金油漆的瘦金体字不招摇,不做作,规整又耐看。
店面不大,是个双层的小楼,装修的很雅致,用了茶馆一贯喜欢的国风元素, 飞檐斗拱,雕梁轩窗。
馆子的位置其实不算多好,甚至称得上偏僻,与青城山景区最繁华的地段隔了好远,但来客源源不断,而且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姑娘。
它甚至慢慢成为了景区的地标之一。
当姑娘们来成都旅游时,有心者每每都会将最后一天的行程提前空出,然后换上素净雅致的汉服,执一柄团扇或一只荷包,腰间禁步与发中的步摇丁当齐作,来到茶馆,待上一小天。
不过「半盏」的位子不多,所以能不能顺利进店小坐,也要凭一点运气。
当然,这分毫不能影响这座小店的客流量。
店里卖的基本都是些常规的茶饮,凉暖都有,夏季上些浓淡适宜的桑菊饮和甘草绿豆汤,冬季则是红枣枸杞羹和暖胃的白茶。
不过主打的、也是最火爆的,只有一种名为“半盏”的茶。
是的,和店名相同。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现沏绿茶,在后厨泡好后装在白瓷茶具里,端上来,附些做工精巧的小点心。
平淡无奇。
但负责下单的服务员依旧每天都会接到无数声的“来一壶半盏”,后厨的服务员每天都在重复着同种的泡茶工作。
「半盏」的老板听说是位退了圈的艺人。
姓韩。
听说她是在事业顶峰时期突然退了圈。
听说她很年轻。
听说「半盏」的LOGO是她亲自设计的。
听说她退圈后便重拾了设计师的工作。
听说她开这家茶馆是为了一个人。
听说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从未在茶馆出现过。
可茶馆依然火爆。
那些幸运的、排到了位子的娇俏可爱的姑娘们,在翻看菜单时,总喜欢看着服务员,眯起眼对那同样年轻可爱的姑娘笑,调侃上一句“小姐姐,你家老板,还有老板的那位‘朋友’,什么时候会来啊~”
然后便会带起四下里的一阵骚动与笑声。
每每这时,服务员总会跟着勾起唇,看着客人们,却是笑而不语。
什么时候会来呢。
其实她也不清楚 。
他们想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咯。
姑娘们调侃过后便专心品茶了。
没有穷追不舍,没有咄咄逼人,没有神经质的打探行踪。
「半盏」的气氛总是温馨的。
带着古韵,稳重而踏实。
无论是馆内,还是馆外的院子。
没有推搡,没有拥挤,没有尖叫,没有刺目的闪光灯。
没有流言蜚语与质疑。
只有山脚清甜的空气,新鲜的负氧离子,虫鸣,花香,以及长青的山群。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座小小的茶馆,顺应着自然的规律,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散着茶香,散着恬静,以一方净土的身份安定扎根,却又生机勃勃。
凭着几分温软安宁,拥抱身后同样温软安宁的青城山。
长夏
今天的茶馆提前打烊了。
因为,有贵客来啦。
有多重要呢。
很重要。
重要到是要老板亲自招待的贵客。
因为提前贴了告示,下午,客人已然散得很彻底。
茶楼被重新打扫,整理,直至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傍晚,黑色的越野车在夜色中驶进了茶楼的小院子。
驾驶座下来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左臂中夹了一只双翘板。
「半盏」门口悬着的灯笼亮着。
他盯着那灯笼,薄唇勾起单边,会意一笑。
将滑板锁进后备箱,季秦淮落了车锁,三步并作两步踏上石阶,抬手拉开刻了镂空花纹的竹门,走了进去。
不大的馆子内亮着暖橘色的灯光。
烛台上的烛火也燃着,细小微光也同样温暖。
韩笙月正坐在正中间的那张桌旁。
闻声,女人抬了头,见到来者后,薄唇轻轻勾起了一角弧度。
“来了?”
季秦淮点了点头,然后来到桌前,在她对面坐定。
“果然雅致。”
她笑,嗓音低低沉沉。
“一个重庆人不开火锅店,倒是开起了茶馆。”
韩笙月睨了他一眼,也跟着笑,然后将点心和刚泡好的茶一并推到她的面前。
“我烤的曲奇饼,我泡的茶。”
她特意咬重“我”的音节。
季秦淮拨了拨额前细碎的黑发,笑:“哦?茶馆里也有这么现代的点心么?”
韩笙月瞪她:“这当然不对外出售,你不是喜欢曲奇么。”
她以为自己的曲奇是随随便便就烤的么?
季秦淮便不再调侃她了。
他敛了笑意,盯着烛光下韩笙月略略带了粉红的眼角,心在那一刻便突然柔软到了极致。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盏热茶。
茶叶沉浮,淡香四溢。
——“每天喝一口笙月的绿茶,提神消肿。”
耳边突然便响起了那句话。
季秦淮突然觉得,岁月静好的话,
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两个人,一盏暖茶。
几寸时光。
“笙月的茶。”
蓦地,他看着那瓷杯,低声呢喃出声。
“嗯?”
对面的韩笙月没听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蹙了蹙眉。
“没什么。”
季秦淮眨了眨眼,然后端了那茶,看了几秒,然后又忍不住勾起了唇。
不知为何。
他觉得自己今晚可真爱笑啊。
.......
「半盏」的后院是一片小竹林。
那里从未对人开放过。
后门外的缓台设了两张躺椅,却是茶余饭后闲谈的最好场所。
日早已落了。
今天的天气难得的晴朗,甚至看得到墨色苍穹中细碎的星。
竹林散着淡淡的独特清香。
晚风微暖,呼进口是甜的。
虫鸣窸窣。
她们坐在躺椅上。
忘了是在哪一刻,哪一秒,季秦淮起了身,去吻了韩笙月。
一寸一寸,温柔而仔细。
他修长的手指抚在女人的侧颊,两瓣薄唇缄封住她同样温暖的温软。
奉若珍宝。
带着茶香。
温润的,清甜的。
温暖的。
那茶今天喝着格外的香。
因为是韩笙月亲手泡上的。
至于这茶馆为什么取名「半盏」。
因为这馆子就是韩笙月为了季秦淮开的。
她喜欢喝自己泡的茶。
而她们的故事,其实半盏茶便足够说了。
一盏太冗长,喝到最后容易冷,一口又太短。
半盏的温度刚刚好。
已足够。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因为,千言万语,凝于口边,最终也不过汇成一句:
他爱她。
她也爱他。
如此,便胜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