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怦然心动，还是蓄谋已久？”
“他确实深爱着你，世俗要你敛着身子去偷吻月亮，你不应当理会，你该在敞亮亮的春天里说爱，快去拥抱爱情吧，春日里那棵晃悠的美人杉，本就是属于你的。心跳超过正常频率之时，你就得承认你动心了，那是万物复苏、惊蛰出逃的声音。”
01｜天鹅绒
春天悄然而至。
一切都像约定好的一般如期而至，一场丰盈、润湿万物的早春小雨，桅杆与海浪拥吻，被藏进橱柜里的一寸玫瑰木，青梅韵脚捂熟绵长诗稿，这些漂泊且浪漫的意象，还未等到黄昏便迫不及待地为春日印上一枚金色的吻。
季秦淮站在全身镜前整理衣领，腰杆笔直，单薄衬衫被瘦削的肩胛骨撑得起褶，南方的春天已然回温至二十多度，但早晚温差也大，韩笙月不清楚他这趟出门何时回来，怕他着了凉，问道，“需要多带件外套吗，晚上降温。”
季秦淮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翻过手腕调节表盘时间，确定和手机时间一致之后才回道，“不用，很快就回来。”
“周末也要排练吗？”
“不是，是聚会。”季秦淮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洗漱用具，想起社团里那群人好像有特意嘱咐过，让他找个机会把家属带去给他们瞧瞧。不过以韩笙月的性子多半会推辞，他也就随口一问，算是给那群人一个交代，“也可以说是庆功宴，前几天演出还算圆满，你去吗？”
“嗯？”韩笙月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淡然的笑，“不了吧，我稿子还没画完呢，而且我和大家都不太熟悉，会破坏气氛的。”
“那行，我走了。”
季秦淮走之前还是拿上了件外套，等韩笙月回过神时，玄关处的鞋已经少了一双，门也被关上了。落差感没来由地占据了他整颗心，空荡荡的，风吹着他的头发，太阳晒得他近乎睁不开眼。
春天就这么热了啊。
韩笙月刚才有一瞬间是想应下的，他的画稿也早就画完了。但他明白这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一时的新鲜感和冲劲迟早会打破这份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平衡，让他们如履薄冰。他又哪里敢主动迈出那一步。
他们只是表面上的婚姻关系。早就记不清是什么契机使然，韩笙月只记得季秦淮找上他的那一天，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只会茫然应着好。季秦淮像是没料到他那么好说话，合约谈得很顺利，就确认了恋人关系。
韩笙月清楚他母亲一直催婚催得紧，他那时明明才二十出头，年少有为，无心谈情论爱，可又无奈于父母念叨，就去找了韩笙月。自己比他还要来得大上六岁，母亲在这方面倒是从来不多过问。他们两家认识二十多年，两位母亲都是舞蹈演员出身，性情相似，也合得来，一直保持着联系。
当年季秦淮还在季母肚子里时，韩母同她打趣，要是生个姑娘，两家干脆定个娃娃亲。季母敛着笑说，要是俩男孩也没什么不可以，看孩子自己意愿就行。
只是后来因为工作关系，两家来往逐渐及不上先前之多，只是偶尔会约出去聚一聚。他们俩也没有成为两家父母期盼的挚友关系，各赴其程，按着自己本来的人生轨迹运行下去，于彼此而言也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两家父母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讶异了许久，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韩母拉着季母笑，原来俩孩子的生分不熟都是装出来的，私下指不定灯一关便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呢。
季秦淮神色如常，不动声色翻过手腕，去擒爱人的手，指腹沿着掌纹一路攀去，最后掌心贴合，十指相扣。韩笙月有些站不住，生怕自己蹩脚的演技叫她们看出端倪。
现在想来还有些恍惚。
那些轻柔而又令人深陷的时刻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回放，一切的热烈来得太突然，他还未做好准备面对那轮骄阳，便被那简言意骇的条约迷了眼，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
韩笙月在主卧里翻出那双舞鞋，饶是再精心保存，岁月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柔软布料上留下痕迹，他不知道这双鞋在水里浸过多少回，只看的出明显被洗得发白。那时少年梦与渴望的橱柜禁闭，只藏进踮起的足尖里，练舞房把他的热忱吞没，也足够把他压垮在沉闷的夏季。
这双鞋是他送给季秦淮的，当事人并不知情。韩笙月守着这个秘密，像捧着一尾暮冬瘀雪，踩着高跷踏上冰面，走一步看一步，护了近十年，算计好云雾在何处环绕，稳稳当当吻落一池暮，生怕它化于掌心。
在季秦淮眼里他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各自为营。他也知道欲泄还掩的脂不美，于是把这份爱意捱进骨髓里，灵魂钝痛。潮醒的水拍打桅杆，算不上惊涛骇浪，却仍能吻痛礁石。
在这个春日里余韵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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