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临收工时,韩笙月来敲季秦淮的房门:
“怎么样了?”
季秦淮看了眼手里的《心经》。明明他借助手:机.上网搜索了相关解释,把古语翻译成现代文后他总算是能看懂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懂,这种状态可该怎么办。
看着小朋友明显失落的样子,韩笙月伸手揉揉他后脑勺的软发,轻声安慰:
“别有压力,你这么用功,就算一下子想不明白,至少心境有所改变,拍摄效果一定会比之前好。明天先拍几条试试看,今天就跟我们一起下山?”
可他却摇头,语气坚定:
“我再住一晚上。”
虽然是韩笙月提议让季秦淮亲身感受,但心疼的人也还是他:
“这里没有床,趴着睡对脊椎不好,而且你连着两天没休息好,明天拍戏也会没精神。”
却看见季秦淮眼中有光闪动:
“再让我试试。”
是夜。
风起,檐角风铃晃悠着铛铛作响,清脆音纹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渐行渐远,便是连泛黄的纸张摸起来都潮得发软,像是要下雨。
季秦淮向来是个不肯服输的,但凡还有一丝机会,都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只是他已经对着观音像和这本心经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顿悟,连灯油也快枯尽,于是终于放下书册站起身来。
他记得民宿房主说过,大慈禅寺每晚都会有僧人彻夜诵经,便想着去听听看看,没准换个场景便能有所感悟。
循着悠悠的吟唱声,季秦淮沿着屋檐一路往南走,步子不急不缓,脑海里却仍旧盘旋着前日韩笙月留给他的问题——
季川为何不死。
明明血战沙场的季川是最不怕死的人,明明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眷恋的东西,为何宁可画地为牢也不愿取义成仁。
走着走着,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隔着一座庭院,季秦淮站在屋檐下一根朱漆斑驳的柱旁,视线穿越庭中央亭亭如盖的古树,落在迦蓝殿内整整齐齐跪坐着的僧人身上。灯火通明,香炉焚烧,木鱼沉闷,虔诚的诵读声悠悠传来,而正中的迦蓝佛像仿佛正垂眼望着芸芸众生,神色怜悯而平静。
在那风气云涌的庙堂之.上,楚泽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始终站在季川身边的人,就像是黑白世界里横空一抹绚烂色彩,点亮整幅平淡画卷,却又在季川眼前生生凋零,令他的世界重新沦为黑白。
楚泽的爱太过沉重了。旁人爱一个人,只想要在神佛面前与他一起朝拜许愿。可楚泽爱一个人,却把自己修成一座庙宇,穷尽毕生所愿为他人闭目诵经。
或许这便是楚泽的慈悲,只慈季川一人所慈,只悲季川一人所悲。
季秦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当,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身边的红柱。上头剥落了不少朱漆,斑斑驳驳的,手指抚上去时仍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木纹。
季川定然不是没想过一死百了,可他堂堂将军不得以身殉国,怎能死在这一方小小庙宇之中。
季秦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当,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身边的红柱。上头剥落 了不少朱漆,斑斑驳驳的,手指抚上去时仍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木纹。
季川定然不是没想过一死百了,可他堂堂将军不得以身殉国,怎能死在这一方小小庙宇之
但不止这些。
他此生此世都忘不掉楚泽是如何为他陨身,此生此世都还不清楚泽为他步步为营的恩情,他的命早已不再属于他一个人,那是楚泽费尽心机拿生命做代价换回来的。
因而无论余生多沉浮,红尘多可笑,世事多险恶,还活着的那一个,都不得不带着死去的那一份,都不得不背负着这重如泰山的情谊与爱,好好地在这污浊世间继续活下去。
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