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救

林颖在上次那家早餐店门口接上韩笙月，往她回国后在北京租的公寓方向开。

韩笙月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她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来，也需要时间去整理庞大的信息量，好让自己能够感同身受季秦淮的脆弱。

可是她理解不了，从头到尾季秦淮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理解不了，于是只能继续陷在沉默的泥潭里一言不发。

某个十字路口，车子打着转向灯右转的时候，林颖忽然开口:

林颖其实现在这个情况，我多多少少预见到了一点。

林颖那天你喊我过来吃早饭的时候，我就觉得秦淮这个人防备心很重，就跟你一样。

林颖顿了顿，又纠正道：

林颖倒不是完全一样，你是对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温柔，但温柔下面隔着堵看不见的墙。秦淮是喜欢直接用面无表情把人吓退，但他自己心里比谁都紧张。

林颖防备心重的人又分两种。一种天性比较疏离,看得透，就知道要减少不必要的联系;另一种没有安全感，之前受过伤又怕重蹈覆辙，所以草木皆兵。

林颖侧过头来看韩笙月。

林颖你呢？你觉得你是哪一种？秦淮又是哪一种？

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影从挡风玻璃前一道又一道地划过。

林颖没听见韩笙月的回答，但知道这人心里肯定早有答案，为了调节车厢里过于紧张的气氛，于是试图轻松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林颖我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啊，就是觉得，你把人逼得太紧了。

韩笙月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是平静的海面即将掀起狂风骤雨。

韩笙月（楚泽）我没有逼他。

她怎么会舍得逼季秦淮。

林颖你没有?那行，我给你好好儿合计合计。

林颖看见前头是红灯，于是踩了刹车，手搭在方向盘上说：

林颖你回国当天晚上就跑去找他，他知道你要回来吗，你让他做心理准备了吗?这段时间韩大影后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哪家媒体都找不到，而你呢，天天呆在秦淮家里，你有给他一点消化的空间吗?还有最重要的一样...

红灯转绿。林颖踩了油门继续朝前开,声音和窗外的风声混杂在一起，听得韩笙月一阵恍惚：

林颖你让秦淮当处女作男主角，有给过他选择的余地吗?

韩笙月（楚泽）林颖，你不明白。

韩笙月的视线直直望向前方，语气轻轻的没有力道：

韩笙月（楚泽）秦淮很没有安全感,我如果给他留了余地，他反而会我觉得我随时都可以扔下他离开。

因为韩笙月知道不辞而别杳无音讯的那些年对季秦淮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韩笙月只是想尽全力把曾经没能及时给季秦淮的都给他，爱情，维护，宠爱，纵容，安全感，只要是季秦淮想要的、需要的，韩笙月统统都毫无保留地给他。

垂下脑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掩盖了眼中漫溢的哀伤。

韩笙月（楚泽）我怕他觉得自己不重要。

林颖你看，又是你怕，你觉得，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揣度。

林颖皱着眉头。

林颖可你到底有没有问过秦淮心里是怎么想的？

季秦淮（季川）其实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但你从来都不明白。

一瞬间，韩笙月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季秦淮说这句话的原因。

林颖笙月，一个男孩子，尤其是像秦淮那样的男孩子，是有自尊心的。

林颖把车子开进了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只留布满下水管道的天花板上一排排苍白的日光灯，刺眼得很。

林颖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见，他敢开口放弃你亲手送到他手上的资源，这一点我确实挺佩服 的。

林颖试图安慰韩笙月。

林颖其实他向你提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是一件好事，说明他在试图打破现在错误的局面，试图去创造一个... ...我不知道怎么说，或许是和你之间正确的相处模式?

韩笙月静静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林颖把车子倒进车位里。天花板上的管道落下一片交错的阴影，像是将她捆绑在位置上动弹不得的黑色镣铐。

林颖拔了车钥匙，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

林颖总之，有一点你不用担心。

韩笙月（楚泽）什么？

林颖季秦淮很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韩笙月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思想怪圈：

韩笙月（楚泽）那他为什么要提分手？

林颖我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

林颖接住了拋起来的车钥匙收进掌心，

林颖季秦淮和你，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出问题了。分手是防止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极端的必要措施，是季秦淮在自救你懂吗？

“自救”两个字像根针狠狠往韩笙月身上扎，痛得她浑身一颤。

林颖你爱季秦淮，肯定是因为他有主见有能力有骨气，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只想着依附于你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因为你爱的是这样的季秦淮，所以你就不能永远都把他当成小朋友。

其实这些道理韩笙月都明白。他明白季秦淮从出道走到今天凭的都是实力，工作敬业认真,谦逊有礼，坚持自我，从不模仿别人。在这纷纷扰扰的浮世间，当所有人都被乱花浅草迷惑双眼，当所有人都既要得利又立牌坊喊着身不由己，季秦淮还是始终只做季秦淮。

这是令韩笙月所着迷的独属于季秦淮的魅力，而今却化成了刺伤自己的刀刃。

韩笙月长时间的沉默让林颖有点慌张，以为是自己的分析太现实刺激到了韩笙月，连忙找话补救：

林颖其实站在你的角度看，你要是怪季秦淮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 .

韩笙月（楚泽）我不怪他。

被突然打断的林颖有点懵:

林颖啊？

韩笙月（楚泽）我不怪他。

只见韩笙月十指交错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轻声说，

韩笙月（楚泽）他比我更难过。

林颖简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情侣分分合合实在太常见，分手后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是人间常态，最好不过和平分手，但也基本不再维持联系。可是像韩笙月和季秦淮这样分了手还担心对方会难过的，三十年来他是从来都没遇到过。

在心里感慨着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见到，林颖叹了口气，问：

林颖那你想让他开心吗？

从上车起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韩笙月终于抬起了头，望向林颖的眼里像是漆黑一片的空间里霎那间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烛光。

韩笙月（楚泽）要怎么做？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

林颖让他毫无负担的走，然后像盖世英雄一样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