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路峡关（四十五）复盘

保罗回到使馆立即上报了事情进展。

“身份暴露了。”保罗告诉大使。

“怎么暴露的？”

“这个Doom知道我不是投资人，还问‘国王派我找她干什么？’，她好像确切地知道我了解并熟知国王。”

大使听后感到诧异：“不可能走露风声，她没有反侦察的能力，从我们对她的行踪和通话的监控看，她也没有做任何反侦察性质的尝试和努力。”

“莫非是女人的直觉？”保罗问了一句。

“她只说过感觉你的身份不对劲儿，那是有原因的。”大使补充说：“你迟迟没有落实投资意向，所以Doom开始起疑。但怀疑并不等于她有能力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是的，她戳破我的身份的时候提了条件，要求交换：我得到我想要的，她也想弥补自己失去的获得真实投资的机会。”

“她提了什么条件？”

“想参加官方的文化节，展示、推销自己的服装品牌。”

大使问：“你怎么答复？”

“我没有答复，只提了我们的条件，拿回三幅作品。”

“文化节，我们只能让她参加明年的中荷建交48周年文化节，提供一个展位，这不是问题。”大使说：“问题是，我们还没有被一个女人要挟过。”

大使让保罗详细复述了见面时的场景。

“这个女人的装束和前三次截然不同，说明她是有备而来，想在对自己有利的状态中取得谈判的优势，而且，她做到了。”

听大使这么说，保罗深感愧疚，是自己的不当操作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的源自家族的高傲、自信、忠诚和尽职的精神遭受了重创。在他这个有着精神信仰的人看来，战败一个只追求物质财富的东方女人是轻而易举的。因为她心底里不具备超出人类世界的坚毅和勇敢。

但是，保罗发现他错了：这个东方女人不仅精明机智，还有更强大的一种内在的力量，她能用各种真实和虚假的信息组合出一个假象，骗过对手，赢取自己的战果。她努力，但是是用她自己固有的一套理念指导着她的努力，并享用自己努力的成果；她大胆，她愿意用超出东方思维的模式采取行动；她甚至有些勇猛，勇猛到可以随机打破观念的束缚，跳出原本的传统框架来进攻战斗。她能知己知彼，而保罗却对她一无所知。

使馆工作人员对保罗执行任务的成败产生了分歧：能拿回王室要人的画还算是成功，身份暴露是一种失败。辛晴有机会提条件完全是由于她刺探出了保罗的身份，虽然她索要的“参展机会”并不构成太大的成本，但是她赢了。

——这是让保罗和他的同事们最感折磨的事。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参赛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这个女人却以一己之力破获了一个组织的周密计划。保罗想知道原因，大使也想知道原因。但根据保罗这几次跟辛晴打交道的情况看，辛晴绝不会告诉他们真相。

保罗离开之后，辛晴并没有马上联系岳小侠，她想等等保罗的回信。经历过这一番表演和谈判，辛晴感到自己内心有一丝丝变化：她开始“顾及”保罗这个人。就像共同走过高山索道之后那种惊魂未定之中产生出的小小的惊险、刺激和对危险本身的好奇、依赖，在争取自己的机会过程中，她倾尽了才华、性情和品貌，把她的专业技能、谈吐技巧和身姿媚态都用上了，在这一场比拼中，她尽力了也尽兴了。兴奋惊喜之余，感觉自己坠入了一股漩涡，这个漩涡深不见底，有股强大的吸引力，把她拖向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在另一个世界的出口处，站着保罗——那个相貌英俊、表情严厉、留着络腮胡子的“投资人”。

夜深了，辛晴望着窗外的一颗星，任游思飘舞；

同样的一颗星下，投过来的还有保罗的心绪飞扬。

他承认：自己被一抹葱心绿打败了。他的高傲自信让他很想再去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