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胤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表示自己不会再犯。师傅这才收了脾气,语重心长地在纸上写道:“你天姿卓越,虽入门较晚,但胜在勤奋。飞升之际将至,许在一年之内,此间切忌大喜大悲。知否?”
段云胤接过笔,定了定神,回道:“弟子知晓。”
师傅点点头,提笔再道:“今日之后,你我师徒缘分尽哉。他日重逢,如若有心再唤‘前师’,必应之。倘若无心,便只做路人尔。徒,知否?”
段云胤微微皱眉,心中五味杂陈。四年来,他这位聋哑师傅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不肯多说一句。而今天一次聊了半张纸,居然是为了告知他“师徒缘分尽哉”……怀着重重心事,段云胤再次提笔:“不知师傅此后皈依何处?”
师傅眉头一挑,这徒弟有心。随即挥笔而下:“天为被,地当床,草根树皮当食粮。何处不为吾归处?”
段云胤微微皱眉,师傅刚才那一挑眉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就像……一只狐狸?!
大概是自己没有见过师傅太多表情吧。
段云胤这样安抚自己,继续提笔:“师傅可是打算云游四海,天下为家?”
师傅微微皱眉,云游是个啥?能吃不?哎呦管他呢,顺杆子下得了:“确哉,吾欲周游世间,赏尽山河。”
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是瞎编就对了。反正这便宜徒弟没啥心眼,好哄的很。
段云胤叹了口气,继续写道:“那师傅何时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啥意思?啊,不管了。编不下去了,趁早撵人吧。
师傅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篇大字:“吾欲赏尽人间色,从此不见昔里人。”
这就是,再也不回来的意思了吧。
段云胤把纸叠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抬头望向负手立于窗前的师傅,一撩衣摆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弟子段云胤,在此拜别恩师!”
师傅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段云胤没有抬头,一路弯着腰退出寺观。而当他最后抬眼看向师傅时,却好像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狠命揉眼,再看时已空无一物。
“大概是太累了吧。”
段云胤想,随后一转身走向山上小屋。
他要第一时间告诉傅离生,他快要飞升了。
“直接告诉他会不会显得很不正式呢?要不,买点烧鸡和酒去庆祝一番,等他喝得差不多时再告诉他?对,就这么做!”
于是已经走到半山腰的段云胤又折返回山下,买了全城最好的烧鸡和最烈的酒。
……
“离生!”还没走到家门口段云胤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奇怪,平时他都会在这里等我的啊。今天怎么不在……”
段云胤有些奇怪,但又联想起今天早上傅离生那出欲擒故纵的戏码,不免有些期待:“不会又在悄悄准备些惊喜吧?”
进了院子,没有。
推开屋门,没有。
整个小屋空空荡荡,仿佛从来没有那个人。黄昏时的鸟儿大多疲乏,此时正无力地拍打着翅膀,声音拖沓悠远。
像一首离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