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睁开眼，他回到了那个潜水钟。
玻璃外仍是诺诺冰冷苍白的脸。
隔着20厘米厚的玻璃，路明非看着她胸前利矛一样的尾刺，他似乎感受到了死亡。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女孩的吧？只是没有到‘爱’的程度。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她，喜欢的只是她的狡黠和漂亮。她也是知道的吧？再说了，凯撒多好啊，人又帅气、又强、有钱有权有势…是个女孩也不能踢了凯撒看上他路明非啊。
可就算这样…还是想要她活着！
路明非把手按在潜水钟的舱门上，轻声道：“blacksheepwall。”
“咔哒。”舱门轻响。路明非一脚踹开它，水流澎湃汹涌的涌入的瞬间，路明非脱身而出，紧紧抱住了诺诺冰凉的身体。虽然隔着潜水服，他已经无法感受到她的体温。如果是以前，他这么抱着诺诺，肯定会被她一脚踹开吧。了这下他再怎么占便宜，她也不会回答。
“可我不喜欢没温度的女生啊。”路明非轻轻地说着，“The gathering。”
他心中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双黄金瞳缓缓睁开。臃杂繁乱的曲线像是扭曲的蛇一样，在他眼前勾勒着画面。巨龙在临海的山巅展开遮天的双翼，世界树生发，枝叶中似有少女低吟，树顶的雄鸡高歌，海中的巨蛇翻滚，惊涛骇浪里飘来的孤舟上，少女孤单的眼神。
那是谁？
为什么那么孤独？
路明非心里闪过弦的影子。
不，不对，不是她。
他微微摇头。小舟似乎飘近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
诺诺！
路明非紧紧抱住少女修长的身子，似乎要从那里面榨取一丝丝温度，来证明她还活着。
他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大喊道：“不要死！”
管他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的生命，让那个该死的契约…生效吧！
世界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路明非清晰的感觉到什么东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在一个庞大的球形空间里结成一个领域。
弥漫在水中，诺诺如烟的鲜血，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吸进了诺诺的伤口。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这个言灵到底是用来救人还是扭曲时间，这一切像是录像带倒放一样。
诺诺心口的尾刺颤抖着，似乎龙王也发现异常，正试图以他伟岸的力量彻底撕碎这个少女。
“不要！”路明非惊叫道。
一瞬间，他看到一道锋利的淡蓝色的弧光飞来，狠狠劈向那条长尾。
“吼！！”远处传来龙类的怒吼，路明非呆呆地看着鲜血从那个光滑的切口喷涌而出，怀里的少女似乎苏醒过来，浑身滚烫，似乎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熔岩。她的一只手伸向自己背后，拔出了那截断尾，沉入水底。
而后，诺诺又把手放回他的肩上，搭着他的身子再次睡去。
“这…这算什么…”路明非傻眼了。
“还好吧？要不要我把你们送上去？”熟悉的声音从脑中响起。
“？？？”路明非愣了一瞬，看到一个俏丽的娇小身影游了过来。
“弦…你怎么？”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看着背着巨大太刀，只穿着一件紧身T恤和短裤的弦，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意识，明非。”
“啊？”路明非愣愣的，没懂对方的意思。
“在心里说话，我能听见。”弦呼了口气，大量气泡从略显苍白的唇里涌出。
“你怎么…你的潜水服？”路明非在心里说着，有些着急，“我这还有氧气，你要不要…”
“没事。”弦依旧是微笑，刀锋划过，斩断了潜水钟连接着绳索的地方，越过路明非抓住了那条绳索，另一只手伸向路明非。
“走吧，我带你们上去。”弦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哦…好。”路明非伸出手，却犹豫起来，“我手上有血…”
“没事。”弦抓住他的手套，脚在水中一点，一道涟漪绽开，路明非被带着，缓缓浮出了江水。
“呼啊——”弦扒住魔尼亚赫号歪曲的栏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上去吧，我马上就…零！”弦一边说着，顺着手上的绳索看过去。
“零！”弦一把把路明非和诺诺甩上甲板，自己也爬了上去，挣脱开背后的太刀的束缚，跑了过去。
“零！零！”
脚踝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但弦还是不停歇的跑到了昏倒的少女旁边，眼里倒映着对方腹部的血迹，和心底似要吞噬苍穹的愤怒。
“零…你醒一醒啊…零…”弦手上泛起淡蓝色的光芒，急忙贴在零腹部的伤口上。
“呜…零…你不要吓我啊…”声音带上了哭腔，弦伏在少女身旁，双肩微微颤抖。
“呜…零…呜呜…”哭声越发响亮，少女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是漫无目的地修复对方的伤口。
妖能并不是个治疗效果很好的能量，它是纯粹的、为了战争而存在的力量。除了一些树妖，没谁能真正让它带有起死回生般的治疗能力。
路明非撞在甲板上，头晕脑胀，还紧紧抱着怀里的诺诺。待晕眩散去，路明非才扶着甲板慢慢坐起身。
“弦…”他听到了少女撕心裂肺的声音，呆呆地坐着。
“唔…”诺诺似乎醒了过来，轻吟一声，捂着心口慢慢坐起来。
路明非搀扶着她。
“喔…是你啊。”诺诺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他的脸，眼中似乎划过一丝落寞，路明非心中微颤，假装没看到。
“嗯…嗯，对啊。”含糊的敷衍着，路明非的目光又飘向一旁。
凯撒也醒了过来，靠着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
“……”似乎过了很久，弦才慢慢停了下来，手上的淡蓝色渐渐暗淡下去。不知怎的，路明非感觉自己心中一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撕裂了。
“对…对了！我的言灵！”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刚想站起身，才发现诺诺又睡了过去。
“该死！”路明非咬着牙，看向弦。
她站在甲板上，垂着头，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在祈祷。
路明非不知道，但他看到了少女脸前飘开的烈焰，以及双手上闪着寒芒的利爪。
“弦…”
“我去去就回。”
少女如是说着，转身疾驰两步，跃进水里。
“弦！凯撒兄，来看着点你的女朋友！”路明非大喊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诺诺靠在身后的舱门上，背着青铜匣子，跟着跳进了水里。
“嗯？”凯撒愣了一下，赶紧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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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踏出一个个涟漪，在水下飞快地行进，眼中的蓝焰清晰地指出了诺顿的位置。
“诺顿…”弦银牙紧咬，愤怒占据了内心，“我要你…不得好死！！”
路明非在她身后吃力地跟着，有些无奈的看着弦越来越远的背影。
“我怎么能…让所有人都替我扛着一切啊…”路明非想着，脚下却快不起来。
“哥哥。你可以试试踩着她的脚印。”路明泽的声音。
“我怎么踩啊！这又不是雪地，我怎么知道…嗯？”路明非愣了一下，看着眼前扩散碰撞的涟漪，“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还不赖嘛！”路明泽说着，“那么，加油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等等…什么意思？”路明非傻了，“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
“…我是说，你的言灵。”路明泽无奈道。
“哦哦。那肯定。”路明非没反驳，往前游了游，试着踩在一个还没消散的涟漪中心。
“卧槽！”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使劲一蹬。他像是跑一百米的运动员，那道涟漪像是个助推器，把他往前推出去一样，但这是在水里！
“卧槽卧槽卧槽！”路明非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他在水里甚至比在陆地上还能体会风驰电掣的感觉，“这是什么黑科技！”
“喂喂，别搞得那么没见识。”路明泽的声音又响起来，“这种东西你想用的话也能做到。”
“卧槽！真的？！路明泽你有点强啊！”路明非毫不怜惜自己的赞美之词，“我甚至有点喜欢你了！兄弟间的！”
路明泽却沉默下来。
路明非也没多想，加紧步子追上了弦。
“诶对了，武器武器…”路明非一拍脑壳，赶紧取下身后的匣子，在边上狠狠掰着。
“我靠！这玩意儿这么紧，不会生锈了吧？”路明非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弄开那个盒子，不由得有些丧气。
“娘的，让我去打龙王，还给个过了保质期的玩意，这怎么搞？让我用拳头捶死一只龙王？”
“盒子上边，有个隐藏的机关…”路明泽又开口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真是没救了。”
“我…我怎么知道…”路明非在匣子上面摸索着，试着了一条凹陷，随手一摸，青铜匣便打开了。
“这…一套超大号的…瑞士军刀？”路明非傻眼了。
青铜匣里装着七把不同规格、不同样子的刀，长长短短，复杂缭乱。
从斩马刀似的重刀、曲刃的亚特坎弯刀、古雅的直刀，到只有小臂长的短刀，一应俱全，路明非能想起的世界名刀，在这里都能找到对应，这套东西根本不像两千年前铸造的。表面繁复深奥的花纹，刃口暗金色的光芒，刀身剑身凝练的线条，以及完美容纳这些刀剑的机件，就像是机械腕表的机芯。
一套超大号的瑞士军刀，专为屠龙打造！
“靠，管那么多。能切肉的就是好刀！”路明非不再去思考两千年前的龙王是怎么想到铸造瑞士军刀，而是继续向前游去。
他在这磨蹭的一会功夫，眼前的涟漪已经消散，但他已经能看见弦和龙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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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尖利的爪子死死按在诺顿防御的手臂上。满是松软的毛的爪子被炙热的火焰烤焦，弦却毫不在意，像是那双手不是她自己的。
“诺顿！”弦大吼一声，抽回爪子，借着反冲力在水中一蹬，一脚踹在诺顿胸口，“我要你死！”
“哼…不自量力。”诺顿冷哼。
“我要让你知道，干了蠢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弦盯着他，眼中的火焰寒冷刺骨。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气势节节攀升。
黄金瞳微缩，诺顿的利爪直冲弦的胸口。
就在他即将接近弦的时候，一个淡蓝色的球形扩散，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挡住了他锋利的气势。
“哼！”诺顿重哼一声，疯狂的在那个屏障上输出着。
“呜…哇啊！”弦小脸逐渐苍白，诺顿狠狠砸出一拳，屏障裂开一个缝隙，弦也随之吐出一口鲜血，在水中飘散。
她大部分妖能都聚集起来施放妖术了，只留下少部分支撑和修补着屏障。
“咳…额…”弦抓着诺顿捏住自己脖子的手，却使不上力。她今天无意义的消耗太多了，刚才又受到一次反冲，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呜…咳…咳…哈…”肺里残留的氧气越来越少，弦已经开始翻白眼了，酱紫色的小脸满是痛苦。
‘零…’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少女的名字。
‘对不起…’
“轰！”一声诡异的响声，弦感觉捏着自己的手似乎掉了下去，刚想呼吸，一口水呛进了她的肺里。
“咳…唔…”弦浑身脱力，仍由自己在水里坠落着。
“弦！弦！”隐约见似乎看到了路明非凑上来，把一个面罩扣在自己脸上，抱住了自己。
“……”弦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得无声的看着他。
她好想把这个吃自己豆腐的死家伙打出内伤，但是她现在又只能随便他干什么。她觉得好疼啊，脚踝的伤似乎因为泡在冰水里太久又肿了起来，刚才被龙王捏住的脖子快碎掉了，肺里呛进去的水被咳出来让她嗓子沙哑，之前强行破开青铜城也让她又累又困，她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弦！”
“弦！醒一醒！”
“…！”
世界，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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