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知道,不止我一个人做了那个梦。
若我是李敏,有机会重来,一定会跑得远远的。
他却开口说:
李敏在梦里,臣去了公主的选亲大会,娶公主,是臣自愿的。
宇文娥英事到如今,公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点了点头,却一脸担忧地抬头看我。
我说:
宇文娥英今时不同往日,公子不必担心我身死人手。
他说:
李敏今时,真的不同于往日吗?
一股日久经年的默契让我随他在花叶中隐藏身形。不一会儿,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新兴公主宇文娥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李崇家?!
新兴公主探子为什么不报?!
新兴公主奶娘公主息怒,京城中谁人不知,宇文丽华最是谨慎,绝不会让独留京城的女儿四处流窜,所以,底下的人就疏忽了……
新兴公主那如今这件事,又该推到谁的头上,你说啊?!
我惊恐地看了李敏一眼,随即又听人说:
新兴公主奶娘推搡皇后的宫女已经被灭口了,再不会有人供出公主了……
我不禁脊背发凉,若我不是奉母命外出“相亲”,此刻必然会陪在皇后身侧。
那个奉了死命的宫女,不论怎样推搡撞击皇后,一定会从我的方向出击,将我拖下水。
这样的招数,在先前我爹五后并立的后宫里其实并不少见,我以为我习惯了。
可今时今日,我分明还是怕的。
等人走远,李敏缓缓开口,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数十年前,东边的齐国,基业是由神武皇帝高欢创立,在他的儿子文宣帝死后,嫡孙高殷即位。
可朝政和人心却尽数把握在太皇太后娄氏手中。在她的支持下,少帝的两位叔父先后篡夺皇位。
不要说身边的朋党亲信了,就连少帝自己也身死人手。势单力薄的少帝生母李太后更是极尽屈辱后出家为尼。
我问他:
宇文娥英你可觉得,独孤皇后正如武明太皇太后,而我,正如高殷?
他说:
李敏天家之事,臣下本不应妄言。
李敏但公主为臣之挚友,故冒犯一言。
李敏公主之年岁地位,均与未出世的皇子不相上下,故而新兴公主栽赃之事,说服力极强。
李敏依臣愚见,比之羲和公主,娥英公主才是更应该避皇子锋芒的那个人。
我心头猛然一颤,先前我娘离京时曾叮嘱过我,要深居简出,韬光养晦,原来她老人家的顾虑在这一层。
可惜,她一定没想到,对她尚可的杨家,却是我的噩梦。人心的亲疏推己及人,想必到我这一辈,杨家的忌惮就少的多了。
我的脑海里飞速为自己盘算着后路,可我爹在卧底,我亲祖母出家了,谁又真的能照应到朝不保夕的我呢?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我身边的嬷嬷跑来向我报信:
宫女公主,圣上……圣上驾临李府……
我提着裙子一路跑过重楼叠廊,终于在中庭的一株白梅下赶上了接驾。
圣上似乎对梅花很感兴趣。
新兴公主青着脸,先发制人地向我发难:
新兴公主娥英啊,这人多口杂的别到处乱跑,别落得个私相授受的疑罪。
热血朝我的脑门上涌。
新兴公主,从来都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可偏偏,由于圣上的愧意,她从来不会真遭什么罪。
我忽然委屈起来。我娘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虎狼窝里面,如今四面楚歌,她恐怕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宇文娥英没有……晚辈就是觉得梅花好看,多看了几刻钟……姨母不要栽赃我……
带着的哭腔,并不是我的本意。
可我实在是不堪惊吓,终究露出了小孩子本来的模样,呜咽道:
宇文娥英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只有我娘对我好……姨母害我……姨母是坏人……
在泪光中我看见新兴公主高人一等的神色在惊吓中消散了,圣上的神情也从严肃变得凝重。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捞起来,并不熟练地抱着我。
知道看见杨夫人同款惊恐的表情,我这才反应过来,独孤皇后没有亲自抚育过我娘一日,她的姨母杨夫人,心怀不轨。
我娘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像我这般崩溃大哭。她寄人篱下的这些年如何,她也从不提起。
宇文护娥英,太祖皇帝的生辰将至,你在羲和公主府的佛堂要好好祝祷。
宇文护我将哥舒将军给你,般若派春诗过去。
宇文娥英臣女……臣女不敢收春诗姑姑和哥舒将军……御前……
宇文护御前有的是忠良之人,你放心。
我忍不住想 若我有两个女儿,我必希望二者皆可得以保全。这便是圣上之心。
可我是宇文娥英,一个弱小到轻易能灰飞烟灭的怀璧之人。
我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年,才能等到能安心入睡的那一天。
李敏说:
李敏早晚一日,羲和公主,新兴公主,小皇子还有宇文贤,会有一场恶斗。
我望着没有尽头的寒冷的天,轻轻地说:
宇文娥英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