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诗番外（一）

大统九年，太祖宇文泰邙山战败于东魏。

家父为太祖亲兵，护太祖北退。不幸被俘，不从不降，不幸牺牲。

不过一夜之间，我便不得不迎接天翻地覆的生活。

我的伯父和族亲闯入我家府邸，将府中财帛搜罗一空。

他们颐指气使地指着我娘、我阿妹和我的鼻子说：“限你们在太阳落山之前，滚出这里！”

舅家也派人前来，要抢走我阿娘。如今乱世，女子二嫁的聘礼不少于头婚。

我永远忘不了，我娘带着我和阿妹躲在地窖之中，娘对我说，阿春，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她说，这世道本是不分男女，皆可建功立业的。只是过去我爹将我们保护得太好了，如今只得任人宰割。

我娘，最后的最后，挣脱不过舅家的家丁，头撞木柱，倒在血泊之中。

我阿妹，被卖给了一户人家做童养媳，从此没了音信。

他们犹嫌童养媳的聘礼不足，所以我被他们典卖为奴，后来投身到了独孤家。

管家见我断文识字，还会读兵书，便让我去伺候大姑娘。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野心，但我却从骨子里支持和羡慕她。

我家娘三个倒是不争不抢，娴静柔顺，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

哥舒后来呢，没想过要去找你阿妹吗？

在北疆，大姑娘沉睡时，有太师照看，我百无聊赖，竟和同样闲出花的哥舒聊起了往事。

春诗姑娘帮我找过，但那家人已举家叛变至北齐。

哥舒是。大统九年，现在想想就像上辈子。

春诗大统九年，你应该跟着太师去邙山了吧？

哥舒比我老的多，跟着太师的时间肯定比我跟着姑娘要长。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说：

哥舒严格来说，邙山事前，我还不是主上的亲卫。

哥舒邙山那次，太祖惨败。回朝之后，当时的皇帝元宝炬想要趁机发作，除掉太祖的势力。

哥舒朝堂之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主上是太祖的侄子也是爱将，就成了元宝炬的靶子。

哥舒皇帝要主上认下“运粮不力，贻误军机”的罪名，可那时那刻，运送粮草的分队正是我负责的。

哥舒我早年父母俱去，从北方逃荒到洛阳，亦没什么亲族，我当时就想着，即便是诛九族，我的九族也只有我一人。于是我当朝认了这罪，说与主上无关。

春诗可我怎么听说，你仰慕太师已久，太师却不知。你跳出来顶罪之时，他没吓一跳吗？

哥舒说到仰慕，难道你就不仰慕皇后？

春诗这，不一样。

哥舒皆是一般。

哥舒尔后，独孤信替太祖稳定了战局，元宝炬就偃旗息鼓了。是主上把我从天牢之中接了出来。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他的亲卫。

哥舒对了，从今以后，我替你留意着你阿妹的消息。

春诗多谢。

我和他皆是见过兵和血的人，其实早已对自己没了所谓的理想和愿望。只剩下了信仰一般的效忠。我对找到阿妹，没抱希望。

直到那一天，圣上赐封二公主为“羲和公主”。

我跟着公主的仪仗回府，哥舒将军跟在我的身后，行至北市时，他忽然警觉起来。

哥舒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盯着你看，眼神不善。

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年男子。

是买卖我姐妹的那个伯父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