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有位大公子，年十八，未婚配。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是当地广为流传的佳话。可为人嘛有些懒散，但这事儿嘛咱们也只敢偷摸着说，郭府老爷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郭府老爷对大公子寄予厚望，取名麒麟，麒，仁兽也，麋身牛尾一角;麐(麟)，牝麒也。
烟花苑乃是京城第一花楼，里边儿的姑娘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苑内分为“清苑”和“浊苑”两座楼，两边互不交融却又分割不开。
“清苑”位于右边，里边儿是个唱戏唱曲舞文弄墨的地方，楼内终日放着小曲小调，极其高雅；“浊苑”位于左边，干的是名副其实的青楼勾当，楼内歌舞升平，香雾缭绕，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一右一左，一白一黑，一清一浊。
整个烟花苑里边儿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浊苑”不能出现除客人之外的男性，就连小厮都得找些老妈子；进了“浊苑”的姑娘便终生不能再进“清苑”；清浊两苑的互不可来往；“清苑”可接纳有一技之长的男子，所谓一技之长指的是唱个曲儿弹个琴之类；两边姑娘若想嫁人都得赎身，“清苑”的身价要比“浊苑”的身价贵上一倍。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清苑前两天从豫章来了位男子，唱戏那叫一个一绝，年十七，姓陶名云圣，为人清冷，爱戏不爱人，在京城名声大噪，外人称之为陶老板。
郭公子喜欢戏曲，去清苑的时间自然也多。
“……思小姐小姐她对我的恩情重啊，再三地叮咛，饯行十里亭……”台上陶云圣扮着张生正跟清苑里边儿的一位姑娘对唱着西厢记。
台下是宾朋满座好不热闹，他们都深深沉迷在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中难以自拔。
“欸，小豆子，这台上什么时候换了位角儿？原先那位唱京剧的林公子呢？”郭麒麟看着台上的张生，想着问题半天都入不了戏。
“回少爷，原先那位林公子啊，因为与浊苑的姑娘月季私通，两人都被赶出烟花苑了。”小豆子是郭府老爷给少爷安排的伴读书童，从小就跟在了少爷的身边。
“私通？嘁，戏子跟个风尘女子，怎么想的”郭麒麟手撑着下巴，抬眼看着台上那个风流倜傥的俊张生。
“这台上的角儿叫什么？打哪儿来的？”听了会儿戏的郭麒麟突然对台上的张生有了兴趣。
“回少爷，这位角儿是从豫章来的，姓陶名云圣，听说是受不了豫章官府的打压，才远赴京城的，刚好被烟花苑的掌柜看重，重金聘用才留下来的。”小豆子弯腰跟少爷讲着他刚从别处听到的秘事。
“陶云圣，云圣云圣。”郭麒麟暗自念了念他的名字。
“小豆子，去安排我跟这个公子见个面。”他撑着头，斜斜的看着小豆子吩咐道。
“是，少爷，我这就去打点。”小豆子回了句话，转身就像清苑的管事儿的跑去。
一声崔小姐叫的人心肠都乱了。
“公子找云圣何事？”还未换下戏服的陶云圣看着郭麒麟，声音有些冷淡，张生的扮相，陶云圣的心。
“早就听闻陶公子为人清冷，台上台下两面，今日一见便觉传闻果然没错。”郭麒麟坐着抬头看他，说完又拿起一旁的茶杯轻呷了一口茶，这个季节的桃叶春味儿挺正的。
“公子说笑了，这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能分的开来是好的，若是人戏不分则心易乱，又怎么唱的好戏。”陶云圣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看着那个悠闲自得的公子。
“我想跟你学戏。”他放下了茶杯。
“公子您抬爱云圣了，虽说云圣刚进京没两天，可也听说过郭府大公子的名声，单说舞文弄墨这方面儿整个京城您也是数一数二的，有着大好前程又何必来学些戏子。”陶云圣并不想教郭麒麟，只要一与王家权贵打上关系，这戏味儿啊就淡了。
“前不前程的事儿您甭管，您只说愿不愿教罢。”
“云圣这家小庙容不下公子这尊大佛。”陶云圣不卑不亢，却又拐弯抹角的拒绝了郭麒麟。
“欸，陶云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件事儿？”郭麒麟笑了笑，这其中意味儿他还是听得出来的，便故意打了个岔。
突如其来的拐弯，让陶云圣有些措手不及，“嗯？什么？”
“你年纪轻轻的，不该叫陶云圣这个名儿，云圣云圣云中圣人，多冷清啊，你啊，应该叫陶阳，像暖阳一样才好。”郭麒麟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陶云圣，两人离得有些近了。
“公子莫要打趣云圣，姓甚名谁乃是父母亲取，云圣是万不能更改的。”
“迂腐，以后我偏叫你陶阳。”郭麒麟笑着看着他。
“公子，你……”
郭麒麟身子往陶云圣那边探了探，离他更近了，靠近他的耳朵说了句，“陶阳，咱们明儿见。”
陶云圣这些年虽说来在戏曲方面造诣颇深，可到头来还是个未经情事的毛头小子，这人一靠近啊，他的脸就红了起来。
“小豆子，我们走。”
“是，少爷，陶老板，回见。”小豆子给陶云圣行了个礼，便快速跟上了他家少爷。
不等陶云圣回答，郭麒麟便带着小豆子离开了清苑。
独留陶云圣在原地呆愣。
“你！登徒浪子！”陶云圣脸有些红，气急败坏的看着郭麒麟的背影骂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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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麒麟回了府正巧看到爹娘在堂屋商量着事儿。
“你去哪儿了？”郭老爷正在跟夫人谈话，就看到郭麒麟带着小豆子从外边儿走进来，有说有笑的。
“清苑听戏。”郭麒麟站定了看着父亲。
“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你要记得你是郭府大少爷，少往那些风尘之地跑！”郭老爷知道儿子是聪明，可也太过懒散。
外人提起郭府老爷也都会称赞他这么多年来只有一房夫人，两人青梅竹马，未曾有过背叛。
“爹，清苑是个唱戏唱曲儿的地方，跟浊苑是不同的，您这也太古板了。”郭麒麟拿他爹的话不当回事儿，反而想纠正父亲的看法。
郭老爷大发雷霆，在他人认知中，不管清苑浊苑都是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少给我扯那些！你都十八了，还这么不懂事，你要记住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郭府大少爷，我要好好听话好好学习兵法，未来为皇上效力，这些您从小念到大，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从小被念叨到大，郭麒麟显得有些不太耐烦。
“我回房了！小豆子，快跑！”还没等父亲反应过来，他便拉着小豆子快速跑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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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臭小子，没个正形！啪”郭老爷看到儿子这样，越发火大，拍得桌上的茶杯都震了起来。
“老爷，麒麟还小嘛，这些年来，他哪门功课不是名列前茅，就连那些个王爷大臣的儿子都被他远远的甩在后头。”夫人提起自己的儿子，总是满眼骄傲。
“惠儿，我知道麒麟这孩子资质过人，可他都十七了，还见天的在大街上闲逛，这让人怎么放心的下来。这就拿那孟公子孟鹤堂来说，那孩子也才十七岁，可我听说皇上准备封他为兵部侍郎，反观麒麟这孩子，唉”
“老爷你真是忙昏了头，麒麟今年十八，孟家公子比他还长一岁，十九了。”夫人用手帕捂着嘴笑了笑他。
“这…十八岁也不小了，也该给他娶一房夫人了。”郭老爷并没有因为忘了儿子年龄而窘迫。
“麒麟才十八岁就娶亲了嘛”夫人言语之间尽是不舍孩子长的这样快。
“欸，惠儿你真是糊涂了，想当初我十八的时候，惠儿你都把那臭小子怀上了。”郭老爷的眼神带了些调侃意味。
“老爷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扯的这样远……”提起当年，夫人显得有些害羞。
“那咱不说远了，就说孟家公子，十七岁就跟林府小姐定了亲，十八岁就成了婚，这两人不也过的很好。我看啊，孟公子能有现在的成绩跟林碗儿的督促也是分不开的。”
“早些成亲能有个姑娘督促麒麟也是好的，可麒麟这孩子整日除了学堂就是清苑，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儿子的婚事，夫人很是关注。
“这事惠儿做主就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惠儿你只管去探看些好人家的姑娘，麒麟那孩子不敢不从的。”对于而已，郭老爷已是了解个透彻。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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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皮皮呢？”刚回了房的郭麒麟就在房里到处翻找着。
“少爷，别急，我去外边儿给你问问。”小豆子赶紧跑出去问外边儿的婢女。
“少爷，皮皮在这儿。”没一会儿小豆子就从外边儿抱了一只小猫进来。
小猫是一只浅棕色的狸花猫，脚垫是黑色的。这只猫是郭麒麟十六岁的时候在外边儿捡的，如今已养了两年了。
“快给我抱抱，皮皮，你跑哪儿去啦”郭麒麟从小豆子手里接过皮皮，吃饱喝足的皮皮并没有理他，而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皮皮刚刚跑到花园里去玩儿弄脏了皮毛，悦儿小姐刚给它擦洗过了。”
看着皮皮睡过去，郭麒麟也不恼，反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
“欸，小豆子，下月孟哥是不是要去参加皇上组织的骑射大赛？”
“往年孟少爷都会参加的，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十五岁之后孟哥年年都得第一名，孟哥真厉害。”言语间充满了对孟少爷的崇拜。
“在文武两方面孟少爷在京城都能排个前边儿。”
“那我那死对头萧潇这次去吗？”
“萧少爷最近一直在萧家马场勤练骑术，想必就是为了下月的大赛做准备的。”
“呵，就他那个小身板儿还骑马，别到时候人仰马翻就算好的了。”
说起萧潇，郭麒麟有些愤恨，说愤恨又算不上，毕竟是萧潇老跟他郭麒麟不对盘的。从小时候上学堂郭麒麟就是名列前茅又刚好的处处压了他一头。
日积月累的，这谁想的通啊，所以以后每回跟郭麒麟有关的事儿，萧潇都会参加，还想要力争做到最好，争取把儿时的仇报回来，可实际上人家郭麒麟压根儿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大赛真没意思，每回都是去给孟哥做铺垫，要是我也能像孟哥这么厉害就好了。”虽说话有些小埋怨，可还是对孟少爷的崇拜。
小豆子没搭话。
“欸，孟哥和碗儿成亲多久了？”
“快满一年了，少爷。”
“都快一年了啊，想当初我还觉得碗儿这丫头挺有意思的，谁都没想竟然这么快就被孟哥收入囊中了。”
“碗儿小姐确实很有趣，可她跟孟少爷这事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时候碗儿小姐就老跟在孟少爷的屁股后头打转儿，像个小跟屁虫似的。”
“真的？碗儿小时候不是跟在我们两个的后面嘛？”郭麒麟有些不相信，在他印象中碗儿一直都是他们两个的跟屁虫，去哪儿她都跟着。
“少爷您是不知道，碗儿小姐虽说是跟着你们俩的，可那眼睛啊看的全都是孟少爷。”
有些事儿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唉，这臭丫头。”
郭麒麟孟鹤堂林碗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孟鹤堂比郭麒麟大一岁，郭麒麟又比林碗儿大一岁，也是因为各自的父母常来往，所以小孩子家家的才能走的近些。
虽说林碗儿最小，可她从来不叫两人哥哥，总是“孟孟”“大林”的喊，小时候是因为不认字儿嫌麻烦，越长越大嘛，就习惯了。
听到碗儿小时候就喜欢的是孟哥，郭麒麟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儿，可过会儿就忘了。
“明儿学了戏之后，咱们就去拜访拜访孟哥。”
“少爷，您还真打算去找陶老板学戏啊？”小豆子有些疑惑，自家少爷虽说爱戏，可也就是听听过过戏瘾罢了，哪回这么认真了。
“嘿，小豆子，小爷我都把话放出去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你想让小爷我不讲信用啊！”郭麒麟听到那话，就敲了小豆子一个爆栗。
“哎哟，少爷，你轻点儿啊。”小豆子捂着额头看着他。
“活该，错了没有”
“我错了少爷，我明天肯定早早就把事儿都打点好。”
“知道就好。”郭麒麟抱着皮皮，没有抬头看小豆子。
夜深，漏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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