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距张云雷和郭奇林在后台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开头的十几天里郭奇林抽空来过三四回，可接着就一连七八天都没见踪影。

这段日子张云雷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他上场，九龙口亮相的第一眼一定是看包厢，郭奇林来了他便不动声色的开嗓唱戏，郭奇林若是没来，他神情虽没太大的变化可眼中还是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

郭奇林没来的这些日子，张云雷台上没表现出来什么，台下却话少的几乎不张嘴了。杨九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是心疼他们角儿的，不光是因为要指着人家吃饭也因为俩人沾着亲，动动脑袋稍一琢磨，杨九郎直接派人去打听郭奇林的消息了。

那郭奇林为什么没来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过敏了，没来由的，脸上一片一片的红疹，吃了好多天汤药的都不见好。看着不好看又不能见风，郭奇林只得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就盼着哪天这些红疹能自己消下去。

杨九郎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张云雷，张云雷对郭奇林的事儿是万分上心的。早前有位迷他迷的不行的大家小姐心疼他日日上妆送了好些蔷薇硝来，这蔷薇硝对过敏红疹效用最好，极难得的东西张云雷跟不要钱似的往郭奇林那儿送。不过说来也怪，吃药都不见好的毛病用了几日蔷薇硝还真就见轻了。

郭奇林为答谢张云雷亲手做了一些桃花饼送过来，全后台的人都知道张云雷张老板不爱这齁甜的东西，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早早做了得零食吃的准备，万没想到，张老板喜笑颜开的接了食盒，两天没吃饭就着茶水生生噎了一盒的桃花饼下去，连点渣子都没给这帮孩子剩下……

这事儿旁人看了最多调侃两句，可后台有位叫戚贺州的二路老生却记在心里了，他不是张老板戏班里的人，原本跟着戏院的杨经理混生活，本来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戏院最不景气的时候他咬着牙盯下来了，后来三清班来万德楼唱戏，戏园子的日子好过了，杨经理顾念着旧情没舍得撵他走，张云雷见他活不错也就把人留下了。

可这人一有钱就忘了本，三清班来万德楼之后，万德楼生意日渐红火，后台众人拿到手的大洋也是越来越多。戚贺州渐渐地就变了，抽大烟玩女人样样都沾，张云雷是最瞧不上这样的人的，却也顾忌着戚贺州不是他班子里的人只是浅浅的说了两句，万没想这点到为止的提醒却被戚贺州记到了心里。

前些日子戚贺州在大烟馆认识了个人，这人叫赵旭之，原本是武阳日报的主笔。这人因为抽大烟借了许多高利贷，前些日子催债的人找到了报社，那之后赵旭之就被报社开除了。被开除后也不走正道，天天琢磨着要挖出条大新闻来咸鱼翻身。

没两日戚贺州就约了赵旭之出来吃饭，席上将后台的事一一说给赵旭之听了。俩人合计后一拍即合，稍一运作这就是一条市长姨太太出轨当红戏子的大新闻啊！

自打用了蔷薇硝，郭奇林的病是一日比一日见轻，没过多久就痊愈了。许是病中憋闷的狠了，刚一见好郭奇林就带着筱宝备了谢礼来万德楼听戏。

今儿台上的张老板格外的卖力气，台下的戏迷们叫好不断。杨九郎在下场门看着心里高兴，戏园子嘛，就该是这副热热闹闹的样子。

这台上热闹台下也不冷清，没上场的角儿们忙的扮戏，下了场的忙着卸妆，唯独戚贺州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众人。

后台的这群人基本都是张云雷带过来的，他们包了万德楼后的一座四合院，见天的吃住都在一块。戚贺州虽然被留在了后台，可张云雷并没说把他收进三清班，戚贺州总觉着自己和班子里的人格格不入，也总觉着这群人瞧不起他，尤其在张云雷训斥了他之后，这群人看他的眼神儿都带着不屑了。戚贺州冷冷一笑，等赵旭之把新闻见了报，管你是三清班还是万德楼通通都要完蛋！

可张云雷和郭奇林两人还真就没什么事，张云雷虽惦记着郭奇林奈何郭奇林已经嫁人了，他能求的也就是没事看看他，而郭奇林对张云雷大多是戏迷对角儿的热爱，再也就是受人照顾的感恩了。

赵旭之跟万德楼门前蹲了一宿，照片拍了不少张，可最亲密的也就是张云雷送郭奇林上车时扶了下手。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像他这样的记者，最擅长的不就是捕风捉影编故事吗？

第二天一早，杨九郎接到了武阳日报编辑部的电话，能办得起戏院的自然不是什么平常人，主编客客气气的提醒了杨九郎有人要害他家角儿，说他这边儿已经把事压下来了，其他报社却要杨老板自个儿想办法了。

杨老板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直接就带着人出门了。杨老板是办事的人，张云雷又是他要保的角儿，自得了消息一小时不到各种厚礼就送至了武阳市各家报社主编手里。

这一天戚贺州和赵旭之眼巴巴等着各家报社的反应，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没反应。戚贺州还好，赵旭之却气的够呛，前儿放高利贷的又去家里催债了，放了狠话再不还钱就要卖他媳妇儿卖他闺女，好说歹说的才给宽限了两天，他就指着这次的新闻赚钱呢！

戚贺州深深吸了口烟，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都舒爽的不行，“赵兄，要我说你也是想不开，这么大的新闻卖给报社才能赚几个钱啊？”

一旁的赵旭之放下烟筒，神情还有些恍惚，“那戚老弟的意思是？”

戚贺州伸了伸腿，挪动下身子依在软垫上，“一位是名震北平的角儿，一位是武阳市长的姨太太。这两人儿，谁兜里的大洋不比小报社的多？”

“呃……”赵旭之沉吟片刻，“张云雷倒还好，那位可是市长的姨太太，只怕惹急了他会报复。”

戚贺州一笑，“怕什么，说好听了是姨太太，说不好听了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玩物罢了。再说，只要等钱到了手，咱就把这些资料往阎大头那儿一寄……”

赵旭之对着戚贺州挑起大拇指，“兄弟好计谋啊！以阎大头那错杀一千不放一个的脾气，估计审都不用审直接就把他俩枪毙喽。”

缓过来些的戚贺州坐直了身子，“所以说，哥哥，这挣钱的道儿就摆在眼前，怎么走就全看您了。”

“得了兄弟，”赵旭之端起茶碗，“当初我在报社的时候兄弟朋友不少，如今失了势也就你还惦记我。这份情谊哥哥记心里了，今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日哥哥得了钱亏待不了你！”

戚贺州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旭之兄说的哪的话，自家兄弟谈这些就见外了！”

“欸～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

戚贺州和赵旭之商量的很好，可还没等他二人出手，就已经有麻烦找上还没张云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