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落》09

2013年8月13号，多云，我也没想到那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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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

对边伯贤而言，也许我只是他生命里平平无奇的过客。

大二寒假那次，我从来不曾刻意和他一起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但一切轨迹就像拟好的剧本一样，总是沿着有痕迹的记忆顺流而下。

在平常不过的雪天里，我虽然没什么孩子心打雪仗，但他会板着脸陪我堆了一个雪人。

“好丑啊。”我没忍住调侃他，他瞥瞥我，却没反驳出什么话来，估计心里也觉得丑。

矮墩墩的雪人被我围上一个大红色围巾，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围上来了。

——虽然丑，但很像。

那个笨蛋也曾经把雪人堆得如这般丑。

我静静看着，时光仿佛又倒退了许多年。

云乡是一个充满了我几乎全部珍贵回忆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仿佛还留存着岁月长河里那个人的身影，我和边伯贤无意经过的每一天街道，都让我抑制不住酸意翻滚。

路灯下的灰色小猫被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惊跑，我和边伯贤在临开学回帝都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请了我一碗馄炖。

“就当是为了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过年。”

他说着先我一步踏进了店内，我顿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走进了店内。

还是我记忆里的装潢，老式的推拉门上贴着菜单和几张小广告，“咯吱”一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寒风，暖烘烘的狭窄过道里，周围几桌稀稀拉拉的客人在聊着家常，吵扰着显得我和边伯贤突兀得安静。

几个大灯泡共同运作，明亮的黄色灯光将碗身托出一个漂亮的剪影落在坑坑洼洼的木头桌上，我在一片热气腾腾的白雾里勾过一双筷子，刚入口的馄炖滑嫩细腻，熟悉的味道瞬间将我拉回那些年的日日夜夜。

情绪上来了，我在边伯贤灼灼直视下说出了那个他应该很好奇却一直没有问过我一句的故事。

“我有一个故人……”

“你很像他，像他一样对我这般好……”

“这世间对我好的人几乎都不在了……”

我那时简短叙述了我很少向别人吐露的过往青葱。我大概是听进了程阿姨几句劝倒，又也许是二月的夜实在太冷，我真的需要一点倾诉来缓解我皱巴巴的心脏。

总之，我告诉了他那个叫徐明浩的男孩和我曾经的故事

那时我还单纯地以为，我和边伯贤也算是交过心的朋友了。直到回到帝都，之后我们鲜少碰面，最后一次在街口他莫名其妙戳破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一声不响地从我孤寂的世界抽身而退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蠢。

我明明已经经历了许多人生大事，却还像个不成熟的姑娘拎不清是非真假。

边伯贤的离开算是我那一段时间的小创伤，比起伤心哭泣，我更多的是不解，我很冷静地思考了几个晚上，最终还是没能给他准备一个安慰自己他离去的合理借口。

后来基本上也慢慢开始淡忘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人闯进我封锁的世界里，说走就走我一点都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好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边伯贤这个人的存在，这也间接导致无人会某天冷不丁地提及，从来帮助我淡化了那些日子的失望。

大学生活一晃而过，寡淡如水的日子从我当上警署实习生的时候彻底终止，我半如愿地当上了警察。

一开始我被调到老家云乡的警察局，大事小事，抢劫强奸，杀人放火，各式各样的案件层出不穷，日子节奏快起来，充实得让我每天除了警局里那点破事就是程阿姨每天的电话粥，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很长时间以来，破天荒放一次假，我才会猛然反应过来，我已经被程序化的工作节奏训练得极少回忆曾经了。

我不甘承认，我快要记不清小好的模样了……

就连当年的那个男人我也只留下姓边的印像……

实习转正后我凑巧歪打正着一次缉毒案，那一次任务由我诱入最后完美捕获毒贩，最后得到县级奖赏，抓着这个由头我来到了禁毒大队。

2017年中旬，我因为出色表现被调到帝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调查的真相才有了一点起色，而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人生才开始彻底没入地狱。

FIRE。

当年我父亲所在的禁毒大队联合好几个市级刑侦大队一起联合抓捕的销毒组织。

正碰上这个组织准备线下干一票大的，被卧底暴露了消息后结果损失惨重。但同时警方又遭到线人临时反水，没料到缉毒警的信息被走漏风声，最后一系列蝴蝶效应牵扯到我，才导致了这人生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竭尽全力找寻当年的踪迹，在知道事件大概的第一时间正巧撞上了FIRE的又一次活动。

于是我不假思索顺势就向领导请示，成为了武装潜入FIRE的第一位女卧底。

记得当时开会时我是怎么说来着？

“我被调来帝都半年时间，是我凭真枪实战走到副支队这个位置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我的忠诚是建立在我身后三条人命上的。”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坐上职位的警察身上都有种不同于毒贩的正义气息，是很容易被暴露的，武装卧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孩子，我怎么放心！”

我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有些疾声厉色，“徐局，警察只是警察，这个职业上从来没有性别歧视，没有性别优待，我走到今天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灭了FIRE。”我扯了扯嘴角，估摸是个自嘲的弧度，“倘若我技术不过人，死在那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也有脸去见地下人了。”

“江晏姝！”

“徐局。”我平复了几秒，再抬头时格外真诚渴望地看着他，“您的儿子几年前在一次特大抓捕任务中不幸牺牲，您不想为他报仇吗？”

“我不是自傲藐视敌人，我有能力和计划，我只当了两年警察，来帝都不过才半年，我的这张脸还没有在毒贩眼里刷成特殊服务对象。请您相信我，我不会白白送命，我会替您为您儿子报仇的！”

也许是我的迫切溢于言表，又也许是我说话的语气太过笃定。

揪着徐局儿子这件事上，他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

“我去省里开个会，等我带消息回来。”

我目送鬓角都有些花白的徐局离开，手心发着冷汗跌坐回了座位上，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其实我不过是逮着各式各样的胡话乱说，武装卧底的风险有多大我根本想象不到，我也根本不是什么神人，有希冀保证能够坚持几年几年，但是这次机会错过，我不知道我要在副支队上干几年才能再等出一个机会，等到到时候，我就更难卧底了。

其实我从来不想当什么队长带领部下立战功，我当警察只是为了这一刻，有这样的机会，帮我潜入毒瘤中心。

2018年的四月在帝都是一场雨季，这一次，带来了徐局的同意书。

这场卧底计划目前除了省里的领导和禁毒大队的几个队长再无旁人知晓，我在职的警署信息被全部抹去，内网的消息也再没有叫“江晏姝”的警察了。

但我不后悔，也不害怕，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穿着一身高叉红裙，我拿出镜子仔细检查了脸上的妆容，脑海里飞速掠过资料上给我的身份信息。

我是一家红会所里的陪酒女，这家红会所被指派到FIRE组织的次数最多。经过短短一个星期的简单培训，我要装出有了两年陪酒的老成经验。

大概有半个月左右，按照局里给的指示，我被线人妥当安排，终于踏上了去往FIRE地盘的车。

车上不止我一个女孩，我不知道到了FIRE我能够接触到的人是哪一层，但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安心待在红会所，等着那渺茫且偶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