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胆小鬼》

“你还有遗憾吗？”

“有的，很深很深。”

“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当初说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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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就连橘黄色的路灯也阻不了手里的草莓蛋糕被北风侵蚀。

“希望，我……”边伯贤望向我，他嘴唇翕动颤抖，眼底通红，还星烁波动。

是太冷了吗？

“学长，你很冷吗？不然你先回去吧。”

“其实…希望，我……”

他那般看着我，就像在望一个生死相隔的人一样。

冷不丁的，他偏移视线，话锋一转，“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暂时不要见面了吧，影响学业。”

我太迟钝了吧，太蠢了吧，那时竟看不懂你眼底快要压抑不住的情愫。

只记得你从我面前转过身的时候，二月的第一场雪来了。

头顶盘絮的雪花一片一片轻轻落下，我的鼻头猛的一瞬冰凉，抬头望的时候，心里空了一半。

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边伯贤已经走过了小区路口的拐角，我似乎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手指不知所措地脱力，那个他精心准备的草莓蛋糕就这样落了地，从中间彻底碎成两半。

也不知它在昭示着什么，让我没由来的心慌。

雪势由缓变猛，我指尖流走的好像不止一盒草莓蛋糕，心底深处有一阵声音仿佛要破茧而出。

“说出来。”

“说出来！”

“我求求你希望，说出来。”

“…求你…对他说出来。”

对他？边伯贤吗？

说出来什么？

我喜欢他吗？

我视线无聚焦地望向前方白茫茫一片，无端得，眼底的白色渐渐被红色充斥。

耳边有警笛声，救护车的警报声，还有人群尖叫声。好多好多，快要压爆我的脑袋。

我心脏一阵剧痛，疯了一样地，像是有食虫啃食我的血肉，我收紧手指死死抓住胸前的布料，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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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零零——”

随着最后的考场结束铃声响起，希望收拾好东西从容地从学校大门踏出去。

妈妈在一处树下等着她，见她出来，什么都没说直接抱住了她，安慰的揉揉她的发顶，“我们家宝贝辛苦了，饿了吧，妈妈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希望摇着她的胳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妈，你还没问我考得怎么样呢？”

“哎我们家宝贝，考得好不好我都爱，不问了，考过就考过了，就别想了。”

希望感动得把胳膊抱得更紧了，“妈，你真好。”

“走吧。”

妈妈拉着希望的手正准备回家，却突然被拉住。

“等一下，妈！”

“怎么了？”

希望抬头踌躇地望着妈妈的眼睛，“妈，其实，开学的时候在图书馆我遇见了一位学长，他对我很好，我们还互相督促学习了一个月，后来因为学业太重就暂时不见面了，我很感谢他，我们能邀请他来我们家吃饭吗？”

妈妈看着自家姑娘红到脖子根的模样，眉眼一眯，不怀好意地笑，“你喜欢他？”

“！咳咳咳！”希望因为一句反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我我…我…”

“你什么？喜欢？”

“我……”看着妈妈迫切的眼神，希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是，我——”

“希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跟自己母亲摊牌，可被这一句呼唤，又被吓得住了嘴。

“怎么了？”是自己班的同班同学，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差点摔跤。

“你慢点，高考都结束了，有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你……你快去看看，那边…那边……”

“什么啊……”

“那边的教学楼，好像是边伯贤要跳楼！”

！！！

边伯贤。

跳楼。

这五个字好像要斩断希望幸福了一辈子的人生。

希望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子，从小到大虽然身体健康，可是体力却不是很强壮，那大概是她跑得最快的一次。

路上摔了很重的一跤，膝盖上都是血，可她却不敢停，爬了两步，踉跄着终于到了被围观的教学楼，还没有等到她抬头看清楼顶男人的模样，就被一声响彻天际的碰撞声轰得僵硬了动作。

不要…

“不要！”

撕心裂肺的痛，声嘶力竭的哭，她被人死死拽住，被狠狠压在怀里。

“别看，希望，我的孩子，别看。”

是妈妈的声音。

“放开我，放开我，妈，我求求你放开，你让我看看他，我求你，放开我！”

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最终没能保护住第一次有着冲突疯狂情绪的女儿。

她疯了一样的冲上去，疯了一样地抱住冰冷的、可怖的尸体。

红色，满地的红色。

至上是血肉模糊的五官。

耳边是尖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警笛声，交相辉映。

似乎，似乎还有。

好像是。

她的世界，崩塌的声音。

“希望我……”

“其实我……”

他那时想要说什么？这似乎成了未解的谜题。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

后来，案件发酵。

那张边伯贤呈交的高考语文作文，列满了他被暴力的种种罪行，列满了他要化为鬼魂惩戒的人，列满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不公。

他以自己的死，向那些杂碎控告他的痛恨。

只是，所有的所有，关于希望，只字未提。

他怆然死去，没有一个字是为希望留的。

只记得那阴沉的下午，希望偷听到了关于边伯贤生前的情绪分析。

他们说。

“根据边伯贤生活过的轨迹来看——”

“他应该有一月左右的时间是憧憬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急转下，彻底放弃了，彻底得，没入黑暗了。”

“所以说，是我害死了他吗？”

“如果，如果…”

“那时候能够勇敢一点，不做胆小鬼，能够冲上去抱住他，说喜欢他……”

“如果那时候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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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不知道，边伯贤曾无数次在黑夜里妄想过，有她的世界，真的就好像是完整美好的。

希望不知道，他选择离开，是因为无数人的人警告过他，他配不上他心中的净土。

希望不知道，那夜，雪那么大，如果没有在临来前被群殴，他原本，是想要告白的。

希望不知道，她对他说她喜欢草莓蛋糕，其实，他也同样喜欢草莓蛋糕。

希望不知道，他在每一次望向希望的眼神里已经说过无数次“我喜欢你”了。

希望不知道，他一直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就好像是在叫自己的救赎一样。

希望不会知道了，她曾是边伯贤的救赎，在那片荒芜的黑色世界里，她曾是唯一的光。

可后来，这光被他亲手斩断了。

“希望，下一辈子，我干干净净，不做胆小鬼，去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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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旧很大，希望瘫倒在地上，心底哀嚎的呐喊声彻底将她吞噬。

“为什么不说出来，希望，为什么不说出来？！”

“为什么？！”

逐渐聚焦的视线里有漫天的雪，却没有一片是为她而来的。眼里的泪被雪花包裹、下坠、融化，再无归还的可能，一切都没有归还的可能了。

“边伯贤…”

“下辈子，我不要做胆小鬼了，我一定毫不犹豫奔向你，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