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女娃娃

我只记得那条巷子与那间老屋，老屋旁有条河，那是我对柳岛样子的唯一记忆。柳岛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因常年柳树繁茂，四季如春，因而称之为柳岛。

进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巷子，走到底，便是老屋。老屋里有位阿嬷，阿嬷带着个女娃娃，整日教女娃娃学东西。

女娃娃小的时候，阿嬷教女娃娃走路说话。女娃娃大些，阿嬷又教她女红，做饭。再大些阿嬷就教她读书写字念戏本子。到后来，阿嬷教给了女娃娃唱戏弹琴。

女娃娃没见过爹娘，她只有阿嬷，从出生到长大，她的身边永远都只有一个阿嬷。别人都说是她爹娘不爱女儿，才把她丢给阿嬷养。街上的淘气鬼都说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女娃娃总是生气得很，回了与阿嬷告状，阿嬷总是笑笑，安慰着女娃娃，说她的爹娘只是去了远方没法回来，所以女娃娃才没见着过爹娘。

阿嬷身边没有儿子陪着，她只有个女娃娃，从这女娃娃出生到长大，都是她亲手照顾的。别人说是儿子不要她，嫌弃她，把她丢在这老宅子里过苦日子，自己跟着老婆享清福去了。直到有一天，儿子带回来个女娃娃，与她说自己不想养女娃，便丢下女娃娃一去不回了。阿嬷把一生会的东西全交给了女娃娃，她对女娃娃又疼又爱。每次女娃娃回来问起爹娘时，她总是骗女娃娃，骗了一次又一次。

阿嬷会用柳条儿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阿嬷每天早上都要去河边折柳条，然后带着女娃娃上街卖小玩意儿。阿嬷靠这个养家糊口，两人就这么艰苦的活下来，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是即使生活这样窘迫，阿嬷仍然会偶尔去对面糕点铺买两块桃花糕给女娃娃吃。

那些年，女娃娃整日整日与阿嬷在一起，那些年虽然日子过得苦点儿，但是那是女娃娃最幸福的年头了。

阿嬷是个读过私塾的女子，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阿嬷给女娃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苏娉袅。名字取自阿嬷最喜欢的一句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女娃娃离不开阿嬷，她像是阿嬷的跟屁虫走哪跟哪。直到有一天，她跟不过去了。

阿嬷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往日总是喜欢唤着女娃娃名字的阿嬷，今日却没叫一声女娃娃。她爬进棺材里死死的抱着阿嬷，求着阿嬷再唤她一声，再抱她一下，阿嬷却一声也不应。女娃娃看着阿嬷被抬走时，天都要塌了。她只有阿嬷，现在连阿嬷都不要她了。她整日整日的呆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口中只有一句话。

我再也没有阿嬷了。

那年，女娃娃只有十一岁。

后来女娃娃自己住在老屋，仍然是每天去折柳枝，凭着阿嬷教她的，养活自己。偶尔唱两句戏，会得到更多的酬劳，能买上两块桃花糕。

又过了一年，有个女人来到老屋。他们说，那个女人是女娃娃的爹的老婆，但不是女娃娃的娘。那个女人一口一个小贱人叫着，把女娃娃打的半死不活。说女娃娃骚气，像她娘一般，只会勾引男人。后来，她把女娃娃送走了。

女娃娃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周围全是奇怪的声音，嗯嗯啊啊的。女娃娃醒来时，眼前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露着肩膀胸脯和大腿。但是这个女人对她很好，喂药喂饭的。

女娃娃恢复的很快，没有两天就已经完全好了。那天是十月二十二，那个女人对她说，她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接待。女娃娃也不懂什么，只呆呆按着女人的说法，在房间里等着。后来那个女人领个男人进来了，之后便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男人刚开始还很有礼貌的对待女娃娃，可没过一会，他就抱着女娃娃坐在他腿上，开始动起手脚。女娃娃害怕极了，推开男人，但却出不了房门。她缩在角落，但却抵挡不了男人。

从那夜开始，女娃娃死了，她彻底死了。取代的是现在的红袖。红袖在这平城的花楼呆了八年，一步步的爬上头牌的位置，到如今的平城第一名妓，她花了整整八年。

这个女娃娃就是我。苏娉袅是谁，她早就死了，在她十二岁那年的十月二十二就死了。亦或是，在阿嬷离开她的哪一天，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