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春菜庄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进屋内，即使是躺在墙角落边的床上，铃川仍然感受到了阳光的热烈。许久没有睡得如此舒服，铃川娇喘着使尽全身力气舒展胫骨。熟睡中的自己似乎被一种久违的感觉包围住，那是仿佛母亲的胸膛，温暖又令人心神宁静。　　

　　“这里是我的房间吗？怎么变样了？”还没有完全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大脑，反应迟钝。铃川在床上坐起，迷糊的眼睛开始四处乱看。　　

　　“你醒了啊，昨天睡得还好吧？”　　

　　“呀啊啊————！”完全没想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男人，昏沉的大脑在瞬间被惊醒了。铃川惊叫着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在墙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　　

　　“明、明神先生？！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间里？！”　　

　　“啊？！你睡傻了吗？这里我的房子，你现在睡在我的床上。”　　

　　铃川匆忙环顾四周。只有不到20平方米面积的陌生房间，除了床只有一张老旧的写字桌和一个木制衣柜，以及一台较新的电扇，除此之外便看不到其他家具了。整个房间透露着一股简陋、破旧的感觉。对于铃川来说，此刻最想知道的一个答案便是：　　

　　“为什么我会睡在明神先生的床上？”　　

　　“又不记得了？！”明神薰无奈地摇着头，“你昨晚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幸亏我把你捡了回来，否则你就得睡大马路了。”　　

　　醉的不省人事，然后又在陌生人的房里睡了一整晚？！铃川大叫起来，颤抖地问道：“你……没有趁机对我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吧？！”　　

　　明神满脸黑线，翻着白眼说：“你自己检查检查呗。”　　

　　铃川掀开一小段被子，往里面瞟了一眼。衣服、裤子除了有股浓重的酒臭味外完整无恙，没有任何被人解开过的痕迹。铃川又迅速把被子盖好，红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　　

　　“肚子饿了吧。我准备了早餐，洗漱完后就赶紧过来吃饭。”明神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丢在床上。“出门右转楼梯口旁边的小房间就是盥洗室。”　　

　　打扰了一晚上时间，铃川本想谢绝明神薰的用餐提议。但见对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拒绝的话便会显得很不尊重。铃川赶紧下了床，拿起洗漱用具小跑出门。　　

　　门外是一条走廊过道，右侧是楼梯。从楼梯的高度判断，这整幢房子只有两层楼，目前自己便身处二楼位置。门的左侧有三个房间，与明神的房间呈平行布置的两间，以及走廊底与另外两间房垂直的一间。三间房门都紧闭着，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走廊的另一边是开放式的，能看到户外的景色，设有竹竿能用于曝晒衣物。走廊里堆放着各种杂物，虽摆放整齐，但四周的墙壁上仍遮掩不住因时间久远而陈旧变色的痕迹。看来这幢房子建成至今已有些年头了。　　

　　铃川走进盥洗室，立刻注意到了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公用盥洗室，而明神薰的房间里并没有设置独立的卫生间。难道其他房间也是如此吗？整幢楼的住户共用一个盥洗室？不过这个盥洗室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看来经常有人打扫，而且十分用心。　　

　　洗漱后，铃川回到房里。明神已经把床铺整理完毕了，并在床边放了一张小凳子，在上面摆好了水和早餐的食物——清粥。　　

　　“先喝口水润润喉。没什么丰盛的食物招待你，将就一下吧。”　　

　　“哪里哪里！要道歉的应该是我，还麻烦明神先生为我准备早饭。明神先生不一起吃吗？”　　

　　“在你起床前我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那我不客气了。”铃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这时，她注意到明神薰的嘴角竟破了一个口子。“明神先生，你的嘴……”话刚出，大脑里顿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昨晚的记忆一股脑儿地蹦了出来。铃川瞬间将要说的话又全咽了回去。　　

　　“嗯？你刚才说『嘴』什么……”没听清楚对方的话，明神下意识地反问。　　

　　“不！没事！！啥事没有！！！”铃川立即打断明神的话，然后拿起碗埋着脑袋开始疯狂地狼吞虎咽。“这粥做的真好吃啊，呵呵呵呵……”铃川不自然地傻笑着，强行转移话题。　　

　　“额，你喜欢就好……”明神愣愣地点着头回应，脸上却是懵逼的神情。心想：这女人怎么回事？难不成喝酒喝傻了？　　

　　铃川低头喝粥，时不时地偷瞄几眼明神薰。确认对方没有追问的意思后，终于放下心来。但是昨晚的记忆，此刻却历历在目。　　

　　昨晚我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把人家的嘴都咬破了！太失态了……哎？等一下不对呀！明明是他先强吻过来的，我这是属于正当防卫啊。就算把他打残了也是我占理！　　

　　铃川又偷瞄了明神几眼，他正在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明神先生倒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况且昨晚留宿了我一宿，还准备了早餐。这样就算扯平了吧。嗯，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铃川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这时她才注意到，明神薰为自己准备的早餐清粥，竟是异常美味。清粥里加入了碎鸡肉和少许的鸡汤，份量拿捏的恰到好处。粥、鸡肉与鸡汤的完美结合，味道不淡不腻，勾起品尝之人的食欲，令人胃口大开。对于多日未曾进食的铃川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不多时便把一整碗清粥消灭干净了，意犹未尽。　　

　　明神似乎看穿了铃川的心思，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饭锅说道：“觉得不够的话锅子里还有，想吃多少自己去盛吧。”　　

　　“哦，好的。”铃川不好意思地点头，突然想起一个早该问的问题：“明神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罗克市旧城区，一个叫『春菜庄』的地方。这幢房子目前只有我一个租客，加上房东，两个人住在这里。”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噔噔蹬”的巨大脚步声，沿着楼梯慢慢地靠近。明神薰的脸色随着脚步声的不断临近变得越来越阴沉。他的模样使铃川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终于，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了。下一秒，如同雷鸣般的砸门声震耳欲聋。与此同时，一个年长女人的叫骂声骤然响起：　　

　　“明神薰，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大清早的关什么门！”　　

　　明神示意铃川不要出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简装的奶油面包，然后跑去开门。但是他的身体挡住了整个房门的空间，使得屋里的铃川完全看不到门外的状况。　　

　　“臭老太婆，大清早的鬼叫什么！”明神以同样的恶劣态度回应。　　

　　“我的早饭呢？”年长女人的声音小了些。　　

　　“一清早便人影不见，谁给你留早饭。这个拿去，快滚吧！”明神把手中的面包扔了出去。　　

　　“这是什么？一个破面包就想打发我？！说好的，你承包一天三顿的伙食和盥洗室的打扫工作，我给你减去一半的房租。臭小子，这么快就忘记了？！”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房东。“你……干什么一直挡着不让我进屋？”说罢，撞开明神薰闯进了屋内。　　

　　房东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微胖。一身打满补丁老气十足的外套，会让人误以为已有七十岁的高龄。蜡黄的皮肤和蓬乱的头发，给人一种仿佛很久没有洗过澡的感觉。这是一位不注重打扮，甚至有些邋遢的老妇人。房东太太给铃川留下的第一眼印象便是如此了。　　

　　“你……你好！”铃川紧张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房东迅速扫视了屋内的状况，然后背靠墙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点起一根。表情从原先的愤怒慢慢转化为一种不怀好意的奸笑，瞥了一眼旁边的明神，口吻暧昧地说道：　　

　　“我就说你这臭小子怎么老不让我进屋，原来是带了女人回来过夜啊。连我的早饭都被她吃掉了。”房东看向铃川，“喂，小姑娘，你老实告诉婆婆。这臭小子是你的情人呢，还是你的生意？”　　

　　五秒钟之后，终于理解了『生意』的含义的铃川，瞬间跳了起来：“不，不对！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们是……”　　

　　然而房东太太压根就不听她的解释，对着两人数落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疯起来就不知节制。你这小子，我一早就注意到你嘴角上的伤口了，铁定是昨晚搞出来的，对不对？真是的，不要以为年纪轻、身体好就可以乱来，等老了有的你们受的。”　　

　　“说完了就带上你的面包快滚！”明神听不下去了，拉起房东将她推出门外。　　

　　房东隔着门板喊道：“这个月的房租，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我不管你是偷抢还是骗赌，三天后要是交不出钱，立马给我卷铺盖滚蛋！”说完，便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明神先生！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她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铃川跳到明神薰面前质问道。　　

　　“解释什么？情人还是生意？你觉得解释她会相信吗？”　　

　　“难道让她一直误会吗？这可关系到我们两个的名声啊！”　　

　　“无所谓，反正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出门左转到底就是她的房间，你自己去解释吧。”　　

　　然而房东太太并不在自己房间里，直到早餐结束仍没有出现，铃川只好先行离开了。明神薰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也没有送行。　　

　　走出大门，铃川终于有机会环顾整幢房子了。这确实是一幢年代久远的建筑，从外面看更加显而易见。房屋上下两层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楼盥洗室的位置变成了公共厨房。房子外围被高大的围墙围住，在围墙大门的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牌子上印着『春菜庄』三个字。　　

　　罗克市旧城区的街道上，随处可见与春菜庄相似的老旧建筑。这真是一个与时代脱节的地区啊，就好像自己掉进了时空裂缝一样。铃川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现在她要做的，是去罗克市新城区中央银行的临时寄存所拿回自己的行李。　　

　　前往寄存所的路上，铃川又一次经过了那个因战斗而被封锁的区域。今天，仍有不少死者的家属在路口吊唁。铃川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昨晚明神薰说的话在脑中浮现出来。她走到路边的一根水泥电线杆旁，握紧拳头全力打去。　　

　　“好痛……！”电线杆纹丝未损，而铃川的手却被震得又痛又麻。“果然，我连一根普通的电线杆都打不坏……”铃川走进吊唁的人群里，向着被封锁的区域方向默默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愿你们的灵魂能够安息……　　

　　鞠完躬后，铃川便转身轻步离开了，一次也没有再回头。今天的她，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