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再会（下）

　　——罗克市——　　

　　时间虽已接近午夜时分，但罗克市的街头仍然如白昼一般喧闹。分为旧城区和新城区的大都市罗克市，并没有因几日前的战斗而陷入颓废和恐怖氛围之中。悲伤，只属于那些在灾难中丧失至爱的人们，而其余的人早已在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夜之生活中乐不思蜀了。　　

　　人行道上，满身酒气的铃川纱织步履蹒跚地逆向行走着。在离开那个悲伤之地后，铃川跑进附近的一间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空乏的肠腹在酒精的刺激下痉挛起来，折磨着她的身体。昏沉和疼痛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缠绕在心头的悲伤与自责。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她的灵魂才能得到一丝的安宁。　　

　　身上仅有的钱在酒吧里耗了精光，铃川只好无奈地离开了。一路上，过往的行人无不注视着这位浑浑噩噩的22岁女子。不屑、讥笑、同情、疑惑、色欲，少女的身影印在每一个行人的目光中泛出不同的情感。铃川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其他人不再接近她便已足够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避闪不及的铃川迎头撞了上去。“对不起……”铃川小声道歉，侧身准备从对方旁边绕过。谁料高大的身影又一次挡在她面前，就仿佛是要跟她作对一般。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一名男子。是自己的冲撞惹恼了对方吗？铃川低着头再度诚恳地道了两声歉。　　

　　“除了道歉，你就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吗？铃川纱织！”熟悉的低沉嗓音。　　

　　铃川惊讶地抬起了头：“明神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这个地方。倒是你，怎么会跑来这座城市？还弄的这副鬼模样。”明神薰看着铃川醉酒通红的脸袋说道。　　

　　“我的事与明神先生无关！”铃川毫不客气地将谈话切断。　　

　　怎么回事？明神大为疑惑，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铃川的右臂。通过肢体的接触，铃川的记忆流入了明神的脑中，一切顿时明了。　　

　　“放开我！”铃川奋力挣扎想从明神手中逃脱，“明神先生请离我远一点。你是好人，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好人吗？呵哈哈哈哈！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一回好人吧。”说罢，明神拉拽着铃川往别处走去。　　

　　“放开我！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身无分文的你，今晚难道打算露宿街头吗？”　　

　　“我说过，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快放开我！”铃川终于从明神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冲着他大喊：“我跟你很熟吗？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死活！”　　

　　“用这种恶劣的态度来拒绝别人的好意，可不像是你这样的老好人会说出来的话。”　　

　　铃川楞了一下，态度立刻缓和了下来：“……对不起，明神先生。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但是请不要再靠近我了。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令身边的人惨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继续靠近你就会死？”　　

　　铃川退后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不想伤害谁，但是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亲手杀死了数以百计的人，以后可能还会有人因为而死。如果明神先生觉得我是在疯言疯语，那就请把我当成一个真的疯子，离我远远的吧！”　　

　　“哦？有意思！”明神突然伸手一把托捏住铃川的下巴，将她拉回到自己面前，“如果你当真认为能杀得了我，那就来试试看吧。”　　

　　下一秒，明神竟将自己的嘴贴到了铃川的唇上，这是要强吻！！　　

　　明神突然身体一抖，松开了手，铃川趁机抽身逃出。一丝鲜血从明神的嘴角处流了下来。原来，被强吻的铃川下意识地做出了反抗，竟将明神薰嘴角上的一小块肉咬了下来。　　

　　“流、流氓……你想干什么！”惊恐万分的铃川顺手就对明神薰扇了一巴掌，然后抬起右拳打去。明神不闪不躲，随手便接住了那一拳，又抓住铃川的另一只手臂。被制住了双手的铃川像是一只牵线木偶般，被明神拉来拽去，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刚才的你，是不是愤怒的想杀死我？是不是想我这个轻薄了你的家伙立刻去死？但是结果呢？看到你自己的这幅模样了吗？连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都对付不了，你还以为能杀得死其他人吗？”明神半弯腰伸出右手。　　

　　铃川甩开明神搀扶过来的手臂，跪坐在地上说道：“为什么……明神先生要管我？像我这样的人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应该让我独自一人自生自灭才对！”　　

　　明神胸口憋着一口闷气，缩回伸出的手说道：“你觉得自己杀了人，罪无可恕是吗？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上？”一把崭新的水果刀落在铃川面前。“用这把刀，自我了断算了！”　　

　　那把水果刀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却像一个灼热耀眼的太阳，不断刺激着铃川的双目。即使眼泪将刀身的形象扭曲，目光却依然无法移开。

　　自我了断吗？如果自己死了，一切是否可以就此终结呢？给无辜的死难者一个交代，他人也不会再度遭遇危险，自己也可以从无尽的自责中解脱出来。但是……　　

　　铃川望着水果刀，却始终犹豫着无法将手伸出。两人的争吵，终于将一部分路人引了过来。围观众人不知真相，只当是情侣的吵架。　　

　　“怎么了？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想死吗？”明神把水果刀踢开，一把将铃川拉起，面对面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不想死，那就给我好好的活着！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以前说什么只要自己努力一下就可以救更多的人，现在又觉得自己杀了人就要承担所有的罪过。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能够拯救众生的圣母？还是生出所有罪孽的恶魔？你只不过是一个人，跟我、跟他，跟其他所有人都一样，一个虚弱无力，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类而已！”　　

　　“我问你，你从心底里希望有什么人死去吗？”　　

　　铃川带着哭腔回答：“没有……我从没想过要任何人死去……”　　

　　“那就可以了！没有杀人的想法，那些人的死亡就与你无关。应该承担这份罪孽的，是诞生出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你！所以，别再轻言生死。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只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才会因你的死而伤心欲绝。你希望看到他们为你落泪吗？你希望他们因没能将你从自责中拯救出来而遗憾终身吗？”　　

　　“副，副队长……”　　

　　明神薰的话语让铃川想到了石田胜一。那个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人。终于，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铃川伏身在明神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喂，你……！！”第一次，一个少女在自己怀中哭泣。完全陷入手足无措的明神薰，只能涨红着脸将这份尴尬向围观的人群发泄：“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的吗！！散了散了……！！”　　

　　——凌晨时分——　　

　　由于醉酒和大哭迅速消耗了精力，铃川在明神的床上沉沉地睡去。被占据了休息地方的明神，只能在窗前月下一个人静静地深思：　　

　　情况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完美。由于异种精神体的摧残，铃川纱织的记忆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把变身期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倒也不算是坏事，那种记忆不要更好。另一方面，当初我为了救她而跟她进行了精神接触，那时候似乎有一部分铃川纱织的精神融入到了我的精神之中，所以今晚我才能感应到她的到来。本来打算不再跟她见面的，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熟睡中的铃川，平静又安详。明神的目光异常温柔，望着她的身影微微一笑。　　

　　依附在铃川纱织身上的异种精神体被消灭了，城一郎和山田绘理子也都死了，她的生活也将重新步入正轨。原本一切都按照我的预想顺利地进行着，却没想到……　　

　　想到这，明神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惨白的月光将他的面孔照的无比狰狞：“A.E.C.O.啊！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招惹不该惹的人，将会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