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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张仲元石头城里遇白蛇,龙九子为藏黑珠锁龄龙

一渡云雷便化龙

第一节石头城

  西北蛮荒之地有座石头城,城中有颗天外飞石,这石终年浴火,方圆十里夜如白昼。

  人间昼夜交替,万物休养生息,可石头城乱了阴阳,久之植被干枯,人烟罕至,倒成了妖魔栖息的好去处。

  人间有位大户,姓张。张大户三十岁那年生了个天生慧眼的小儿,因排行老二,却是嫡子,便取名张仲元。张仲元自幼痴迷道法,二八之年上山拜师,此后二十载,潜心修道。一日正窥大道,忽感满心悲切,得知双亲亡故,霎时开了灵窍。

  拜别恩师,决意入世,渡人劫,修己道,正本心,伏妖邪。这日云游至石头城,听闻城中有大魔祸世,便步行来此。

  东南月明星稀,天地一色,两侧苍穹度上一片血青色,到了西南便是赤红如阿鼻业火。

  张仲元盘膝在边界处嚼着馒头,就着夜风,欣赏此番景色。

  “这般奇景可不多见。”一句温和男声在头顶响起。

  张仲元扬起头,见陶云圣正挽着袖子笑嘻嘻看他。

  “可不知你要来,早知你要来,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走这一遭。”

  张仲元起身作揖,“陶云圣童,也来伏魔?”

  “那东西蛰伏于此,掠童男童女祭天,便是要借天星之力,渡修罗劫。”陶云圣一掌拍开那硬邦邦的馒头,从身后递过来一只烧鸽,“这是谢你上次解我燃眉之急。”

  张仲元唇角微扬,“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你还是这样,就没见你一句话超过九个字。”陶云圣望向西南那片赤红之处,“方才在东边遇到一条龙,煞白煞白的,也不知是龙王的第几个儿子。”

  “龙喜圆润之物,怕是为了城中那飞石。”

  陶云圣有些惊讶,掰着指头算了算,“十五个字,真稀奇!”

  张仲元撕下鸽腿递给陶云圣,二人又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坛酒,就这么露天席地的畅快而谈。

  酒过三巡,酒香引来了城中妖怪,他们蛰伏暗处,不住流着口水。终于一只雀精忍不住探出头,“二位公子,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怎的这般醇美,让小妖我也忍不住想尝一尝。”

  陶云圣端起瓷盏一饮而尽,“这酒啊,是人间至美之物,若是有机会尝尽世间美酒,纵然天王老子也不换。”

  “那……那小妖我就更要尝尝了!”言罢,妖态已现。

  张仲元微微扬首,夜幕里看清他那双瞳孔,雀妖吓得连连后退,“你……你……”

  “莫怕莫怕。”陶云圣倒过酒盏,任那么三两滴落在地上,那香气扩散,一时躲在暗处的妖众沸腾。

  原来那酒由妖喜果所酿,凡人只觉酒味甘醇,并不会醉。若是妖闻了,便是有求必应,原是猎妖人惑妖之用。

  雀妖匍匐在地,张仲元拾起木签蘸酒,扬手滴入雀妖口中。雀妖一声鸣叫,顿时两行清泪顺着眼眶溢出。

  暗处妖众倾巢而出,一双双妖目直勾勾盯着那木签,张仲元将木签随手一抛,继续端起酒盏低头抿了一口。

  狐妖上前款款行礼,“二位大仙来我妖域有何指教?”

  石头城常年被众妖占据,生人难入,渐渐成了妖族大本营,久之便被妖群称为妖域。

  陶云圣端起酒盏,整整满上一盏,琼浆玉液在方寸间荡漾,倒映满天星光,放在狐妖面前,“我且问你,这城里的魔是什么背景?”

  狐妖吞咽口水,道:“那天杀的穿山甲,雀占鸠巢将吾等赶到城外,大仙可要好好惩治他。”

  “这是自然。”陶云圣又问:“这城外结界布的仔细,我二人若要进去,可有不惊动那魔的方法。”

  “自是有的!”狐妖扯出一小个子娃娃,“这位可是这方圆百里的鼠祖宗,这世间可没他去不成的地方。”

  鼠妖咧嘴露出门牙,傻乎乎的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抛下那酒盏,起身抓起鼠妖离去。身后众妖盯着那酒盏一个个红了眼,它们彼此戒备,虎视眈眈。已经可以预见,今夜将是无眠之夜。

  

  第二节天敌劫

  张仲元一世英名,何曾想要经历这般事。他一身尘土露出头,见陶云圣已经衣着考究,手持折扇轻摇着等他,活脱脱一玉面小郎君。只需套上一身戏服,便可扮上一场张生。再观自身,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辱斯文。

  捏了个清净诀,待尘烟散去,举目四望,发现竟身处一座小殿。

  见其中摆设,应是女子居所。桌案上放着碗汤药,草木之气浓郁,丝丝白烟升腾四散,二人忙退了出去。

  角落里,陶云圣看张仲元面露不悦,问:“仲元兄,可看出什么?”

  “陶阳,假象。”

  “啊?”陶云圣不懂为何忽然被叫了乳名,想来这人就这怪脾气,可能只是为了对仗工整,“我方才看见的都是假的?”

  张仲元点头,又道:“幻术,稚童。”

  陶云圣惊讶,“你是说方才大殿里都是孩子?”

  张仲元想起方才景象,耳边充斥着呼呼风声,眼前是一群神态各异的小儿,满目惊恐的戒备着望向他。一个红衣的蛇妖守在一旁,正呼呼大睡。

  “红蟒,正鼾。”

  陶云圣眉头微蹙,“我肉眼凡胎,不似你天生慧眼,那殿中小儿不可不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仲元唇角一勾,从腰迹解下一小瓷瓶,递给陶云圣,“无毒,速服。”

  陶云圣接过瓷瓶,看上面贴着张纸,红色小字写着,“通窍丹,三个时辰。”

  一瞧这丹字,陶云圣后背生寒,丹这种东西,由矿石加热提炼,形态各异,甚至有些都不成型。不像丸,将草木研磨成散,再加以黏合,搓成大小不一的圆丸。因此,强行吞丹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他托在手里犹豫着,面色凄苦。

  张仲元不再看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八卦镜,寻着方位。东南妖气极胜,又隐有龙气升腾,令人难以捉摸。

  陶云圣显然已吞了丹,此刻轻柔喉头,眼眶湿润,他四下一望,大吃一惊,“竟是这般,这般……”他找不到一个词汇来形容眼前景象,只得拂袖作罢。

  “吾去东南,汝救稚童。”张仲元不知寻到了什么,快步离去。

  留陶云圣望着眼前满目疮痍,叹息一声,冲身后鼠妖招招手,那小家伙可怜巴巴跑过来,冲陶云圣欲言又止。

  陶云圣轻笑,伸手摸摸他脑袋,小家伙乖巧的很,只是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腕上镯子。陶云圣心领神会,自镯中取出酒壶,满满一壶塞进他怀里,又伸手指向那红蟒。

  哪曾想,那小鼠见了红蟒立刻红了眼,连酒壶都不要了,直接扑杀上去。

  红蟒梦中惊醒,竟见到天敌来犯,不由大惊失色,顷刻便化出本相。那小鼠也化作一半人高的灰毛鼠,直攻那红蟒七寸。红蟒极力用身体去缠鼠妖,被鼠妖灵活躲避,忽然鼠妖一声鸣叫,大殿内外数不清的鼠子鼠孙倾巢而出,陶云圣忙冲入大殿,捏诀设下禁制,堪堪护住殿中稚童。

  二妖斗的如火如荼,陶云圣心有疑惑,那鼠不像胆大的,怎会为一壶酒就拼上性命,况且那酒壶还被他丢了。

  这时一个小孩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蛇鼠速来不和,我爹说,以前家里专门养了几条蛇,就为了吃老鼠。”

  陶云圣顿时恍然大悟,他喃喃自语道:“传闻灵物得道,需渡三劫,分别为天劫、地劫以及人劫。天劫便是雷火劫,肉身重塑,九死一生;地劫则为天敌劫,天敌相斗,必有一伤。而人劫却要得到人族的首肯承认,又称为封正。这二位修炼多年,化形也是像模像样,怕是到了渡地劫的年份了。”

  蛇妖狡猾,鼠妖终是不敌,被吞食入腹,一时小鼠们都散了,满地都是鼠尸。红蟒趴在殿外,合上眼。他刚吞食了一只五百年的鼠妖,现在身体倦的很,不得不就地吸收。

  陶云圣心知,若鼠妖修为被蛇妖尽数消化,自己一人怕是难敌,于是他解下佩剑,准备行一次非君子所为。

  他又捏一诀,一群幼童瞬间被遮了眼,再看不见外面景象。陶云圣一剑斩开那蟒七寸,又划开他的腹部,那只灰毛鼠已经窒息了。

  陶云圣有些伤感,捡起酒壶将那鼠安葬了,酒壶同他放在一处,立冢为:见义勇为灰大仙。

  “鼠兄鼠兄,这殿中一十二稚童,皆为你所救。等会到了阎王那里,定要接下这份功德,来世好脱离畜生道,投生一户好人家。”

  天敌相斗,必有一伤,有时甚至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大道因果,顺昌逆亡,逆天而为,有伤天合,又怎是容易的。

  这边陶云圣营救小儿顺利,那边张仲元却遇上了大麻烦。

  

  第三节龙九子

  幻术,是一种蛊惑人心的法术。施术者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使对手意识恍惚,从而产生幻觉。

  术师常以沉香,朱砂,檀香,曼陀罗花粉等调配成香,点燃后可令人致幻。这种方式之后由阵法师加以借鉴,便创造出幻阵。

  张仲元知道,自己着了道。

  是什么时候呢?是同陶云圣分别之后,还是下山之前。他心知周遭皆为假象,仍难免被其触动。

  那六荀老者多像自己的娘亲啊,那小孩可不是小师弟当年的样子,这位是城东买豆腐的阿婆,还有……

  他盯着那些人一个个看过去,心道都是假的。

  娘亲不会刺绣,师弟不会穿女装,至于城东阿婆,其实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这施术者妄图窥心,却被他反将一军,阵法立时便破了。张仲元从幻阵中走出,便见陶云圣满目担心的看向他。

  “快起来,地上多脏啊。”

  张仲元瞳孔收缩,莞尔一笑,“阿陶?”

  “对,是我。”陶云圣伸手扶起他,“那帮小儿我都送回去了,可累死我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这儿。”

  张仲元垂眸,拍拍衣摆尘土,“无事,走累了而已。”

  “你也是心大,这地界危机四伏,你倒能睡得着。”陶云圣画风一转,“找到那珠子了吗?”

  张仲元点头,指着前面,“再走几步便到了。”

  “那你还不快走,去晚了……”陶云圣忽然一顿。

  “去晚了如何?”

  “去晚了被那妖物吸收,咱们可不白跑一趟了。”

  张仲元又笑,“阿陶着急了,那咱们快些去,莫要便宜了那畜生。”

  “正是此理。”陶云圣急切的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几句。

  张仲元快步跟在他身后,神态温和。可若望向他瞳孔深处,竟能瞧见一条长长的白尾在地上甩来甩去。

  他既不动声色,想来是有自己的打算。

  二人又走了片刻,迟迟不见那飞石,却见周遭龙气渐盛,几乎成型。陶云圣狐疑,“竟不知哪户亲戚在此渡劫。”

  张仲元闻言,心领神会。

  那声音极轻,亏得张仲元开了灵窍,耳聪目慧,听得清楚。张仲元抬头定定望向眼前那人,眸中金光闪动,一时周遭云雾都淡了。他望着眼前雪白生物,恍然大悟。

  前面依稀瞧见朱亭一座,张仲元计上心头,笑吟吟道:“阿陶可还记得那日桥头,被痴女追得避无可避,是我载你过河。”

  “哦,记得记得,多亏了张兄。”那东西抬脚便上了木桥。

  张仲元停下脚步,气定神闲道:“是仲元记混了,阿陶恐水,又怎会去桥头?”

  那东西收回脚,回头恼羞成怒,“你!你!你!”

  张仲元后退一步,伸手入袖,“阿陶莫生气,不过是开个玩笑,阿陶怎会恐水,那日河边为我捉的鱼,味道甚是鲜美。”

  那雪白之物停顿一下,转身问:“我是在哪里露馅的?”

  张仲元取出符纸一甩,一条火蛇将二人隔开,“应该是一开始,我便认出你……不是陶家那位小子。”

  瞬息间,忽然现出一条无角螭龙,那龙鳞素白如雪,甚是晃眼。

  这里便给诸位讲讲如何辨龙,只需记得十六字:蛟龙有鳞,应龙有翼,虬龙有角,螭龙无角。

  南北朝《述异记》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这里的虺,是古代一种大毒蛇,是说蛇化蛟,蛟化龙,再化虬龙,最后生出双翅,化为应龙。

  而螭龙,一说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九子螭吻,二说是由鲤鱼跃龙门渡劫而化。

  而眼前这白龙,无角,便是螭龙。

  那螭龙腾云驾雾,龙爪直指张仲元门面,“你这双招子真是神通,等你百年之后,我定要取来放在手里盘玩。”

  “得龙子赏玩,是它的荣幸。”张仲元见火蛇吓得缩入池塘,化作一团雾气,并不害怕。依旧是气定神闲道:“龙子是为那颗天珠?”

  “自然。”锦白的螭龙围着他转了一圈,化作人身,“吾名昊楠,昊取如日中天之意,生于建木之南。龙乃人界之王,便叫我王昊楠。”

  “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原来是南海的龙子,失敬。”建木乃通天之木,长于天地之中,既生于建木之南,便是南海的龙子。张仲元恭敬作揖。

  “道士,我知道你有些能耐,便助我取得宝珠,少不了你的好处。”龙子趾高气扬,出言拉拢张仲元。

  张仲元点头,“那宝珠本是天外飞石,非人间之物,若被龙子取走,还此方太平,也是功德一件。”

  “老气横秋,帮是不帮?”

  张仲元渡步上前,“宝珠正被魔头炼化,我此行只为降魔,龙子不如随我伏魔,宝珠自然归龙子。”

  “行吧,莫要耽误时辰,这龙气渐盛,恐被捷足先登。”

  这一人一龙化干戈为玉帛,继续冲那妖气密集处前进。

  

  第四节穿山甲

  前文讲过精怪渡三劫,其中人劫又称封正。

  所谓封正,便是精怪修炼到一定的程度,需要得到人族的承认祝福。人为万灵之长,说出的话便能为其封正。

  封正之后,便功德圆满,脱离妖籍,成为地仙,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堂口。

  若封正失败,轻则千年道行毁于一旦,重则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便说这成了仙家后,便不能小猫小狗般称呼,有了相应的姓氏。

  其中,狐仙姓胡,黄鼬姓黄,蛇仙姓柳,蛟仙姓龙,兔仙姓白,鼠仙姓灰,熊仙姓黑,狼犬姓财,鹰雕姓叼,龟鱼姓王,穿山甲姓斗。

  这石头城的大魔头便是只姓斗的穿山甲,他机缘之下遇到一位即将应劫的螣蛇,蛇修千年成螣,螣过天劫成神龙。螣蛇善水,其能不差于天龙、应龙,过天劫则直飞八荒。

  这螣蛇虽有千年之龄,却心境单纯,仿若一位稚童。然穿山甲生性狡诈,他哄骗螣蛇在石头城里渡劫,借势赶走城中妖众。说是为螣蛇的安全考虑,实则要借螣蛇渡劫,吸取天地之力。

  螣蛇不经人事,自以为遇到真心人。哪知那穿山甲蛇蝎心肠,甚至准备将他吞噬殆尽。

  那边陶云圣护送小儿,见城外众妖伤亡惨重,生了恻隐之心,将众妖收入乾坤袋,准备到了驿馆再为他们诊治。

  这边张仲元同那龙子进了朱亭,龙子嘿嘿一笑,大手一挥,幻境破裂,才知内有乾坤。

  “龙子,宝珠在西,魔气在东,就此别过。”张仲元拱手作揖,而后向东疾奔。

  龙子望着他的背影,向后转身,喃喃道:“这道士走的倒快,也不留我个罗盘。同他背道而驰,便是西吧。”

  原来龙子辨不得方向,不过也难怪,龙腾四海不过瞬息之间,海面一片蔚蓝,难寻标识物,哪像地面诸般无常。

  龙子向前飞了许久,忽感迎面龙气,心道遭了,未来得及躲避,铺天龙气将他扑倒,撞到了头。他扶额微怒,“这是哪家倒霉亲戚渡劫!忒不挑时候!”

  他小心翼翼过去,便见面前符文流动,竟是“锁龙阵!”

  抬头便见一条莹白之物在阵中游走,那东西无足有翼,竟是一条渡天劫的螣蛇。

  那螣蛇瞪着眼睛看他,一派天真模样,“你是……姐姐小姑子家的老九?”

  那九龙子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你是!那条小白?”

  螣蛇有些气恼,“什么小白,我还水漫金山寺呢!”

  “不好意思,亲戚太多,不记得你名讳。”龙子摸摸头问,“你叫什么来着?”

  螣蛇有些失落,“等我渡劫后,得天道承认,才配有名字。”他眸中又燃起希望之火,“不过很快了,我都想好了。”

  “恭喜恭喜。”龙子拱手,探头冲阵中张望,“那你帮我找找,有没有圆的,会发光的珠子。”

  “珠子?”螣蛇用尾巴勾起一物,“你说的可是这个?”

  那东西通身乌黑,其貌不扬,却能使此间夜如白昼,龙子立刻伸出爪子想要夺取。奈何这阵法既然能困龙,自然也克龙。

  龙子揉着爪子,“你留这东西没用,不如送我。”

  螣蛇看了一眼那珠子,“好吧,待我渡劫之后,这黑珠便赏你了。”

  龙子眼巴巴看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爪子。

  西边亲人相见,东边刀光剑影。

  张仲元提剑杀入妖巢,众妖殊死反抗,终是不堪一击。

  “魔头,何在?”别了龙子,又恢复惜字如金,也不知为何。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姓斗的昨日喝多了酒,怕是还没醒呢。”猫妖指着方位,“大仙去看便是,尔等小妖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着实无辜啊。”

  “十二稚童,为谁所抓?”

  猫妖立刻指着一旁蟾蜍精,“就是这癞蛤蟆,跟姓斗的沆瀣一气!此事皆是他俩所为,与尔等无关!”猫妖一双瞳孔可怜巴巴蓄着泪,张仲元立刻放下剑,指向蟾蜍精,不等他狡辩,一招毙命。

  进了内室,穿山甲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他口水流到地上,说着梦话,“这雷劫你是渡定了!哈哈哈!哈哈……”

  张仲元举起剑,直接斩了他首级,走出院子,冲众妖道:“多行善事,好自为之。”

  走了几步,忽然皱眉,“不对……不对!”回头,哪还有什么宫殿,妖魔,身后竟然站着一群孩子。

  他们或坐或卧,不住啼哭,吵的张仲元头痛欲裂。一个小孩扬起头,拿下捂眼的小手,竟是两处空荡荡的**,那流下的是哪里是泪,分明是嫣红的血。

  张仲元瞳孔微缩,想不出何时入了幻境。

  “当你认为破了幻境时,是你防备最弱的时候,从你走到那亭子里,你的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嘲讽他。

  “你是,猫妖。”

  “没错,看来你不傻。”虚空中出现一只碧绿的猫眼,那眸中满是恶毒,“道士,你可知方才被你所杀的是何人?”

  一时风云变幻,张仲元又回到那大殿之中,殿内躺着一具人形,正是被龙子假扮过的陶云圣。他快步冲入卧房,床榻上是一条无首的白龙。

  张仲元望着那龙身疑惑,欲言又止。

  “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他们九泉之下可不得安生。”猫妖眯起眼,竖瞳更显妖异。

  张仲元忽然向着身后狂奔,一面墙堵住他去路,他抬掌打碎,那墙就越来越多,直至将他包围。

  “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看来是我高看你了。”那妖瞳渐渐消失,张仲元却换上一副得逞的表情。

  猫妖提着法宝去见穿山甲,“大王,那道士已被收入瓶中,不多时便会化作血泥,大王自可高枕无忧,去吸取那螣蛇之力。”

  “甚好甚好。”穿山甲眉开眼笑,去替我准备妥当,这龙气即将化形,怕是不能耽搁了。

  “是。”猫妖退下去。

  “等等,法宝留下,唯恐有人搭救,你自然不敌。”穿山甲伸手轻拍石桌。

  猫妖犹豫片刻,笑眯眯将瓶子留下。穿山甲等他走远,立刻捧起瓶子赏玩,“好东西啊,好东西……”

  哪知那瓶口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插他双目,穿山甲丢了瓶子嗷嗷直叫。那法宝被他摔的四分五裂,渐渐走出一个人,正是张仲元。他早看出猫眼之处便是瓶口方位,假作不敌,实则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这道士!好狠的心!”那穿山甲眼眶流出血泪,坚定的抓向张仲元。

  穿山甲者,无齿,短足,视觉退化,嗅觉灵敏。也就是说,这东西活脱脱一睁眼瞎,就算张仲元用计戳瞎了他的眼,他也能靠鼻子闻得敌人所在。

  这穿山甲表皮坚硬,实在难以降服,张仲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伤他分毫。反观这厮渐渐占了上风,张仲元被他拍倒在地,即将性命不保。

  正千钧一发之际,天外忽降下一柄飞剑,冲着那穿山甲脖颈处一剑封喉。穿山甲睁着血淋淋的招子,满脸不甘,“何人暗算我!”

  不知何处传来一震耳欲聋之声,“我正缺一对皮手套,这穿山甲皮看着不错,便归我了。”说罢,飞剑一挥,顷刻便将那穿山甲剥皮抽筋。

  张仲元起身,“前辈救命之恩,仲元无能以报,烦请告知名讳,他日登门拜访。”

  “降这畜生也有你的功劳,还剩些肉脏,便留给你吊汤吧。”言罢,那剑托着那厚重的皮不知飞向何处。

  张仲元向虚空一拜,起身冲着门外招招手,一条猫尾吓的一颤。

  

  第五节锁龄龙

  石头城里龙气渐盛,周围活物四散而逃。凡人有修道者,纷纷腾云至十里外观劫,忽见一赤红之物飞入阵中,纷纷大惊,“是龙!龙!一条雌龙!”

  《汉书•司马相如传》中张揖曾注释:赤螭,雌龙也。因此凡人常将赤红之龙辨作雌龙。

  此时锁龙阵外站着一红衫女子,冲着阵中不住数落,“说你遇人不淑,你偏偏不信,眼看着劫数难逃,这叫我如何是好。”

  螣蛇在阵中游走,“阿斗不会骗我,阿斗是好穿山甲!放我出去!我要他亲口跟我讲!”

  女子闻言灵机一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你便自己看吧。”她伸手幻化出一面水镜,那穿山甲同妖众把酒言欢,好不快哉。

  螣蛇贴着阵壁瞪大眼,“是阿斗,他在干什么?”

  女子又长袖一挥,淡化嘈杂之声,渐渐能依稀听清席间言论。

  那穿山甲坐于首位,侃侃而谈,“只等他渡劫之时,我蛰伏其后,取其机缘,夺其造化,彼时,少不得尔等好处。”

  众妖跪拜,幻境破碎,螣蛇膛目结舌,一时如遭雷劈。

  “可叹你遭小人算计不自知,若不是恰好你外甥在此,我也是长袖莫及。”

  一旁龙子闻言忙道:“舅母,咱们各亲各叫,我是螭龙,他是螣蛇,都跨物种了。”

  女子闻言,继续数落螣蛇,“看你做的这番事,你外甥都瞧不起你!”

  龙子忙退出去,“舅母可要抓紧,看时辰,劫云就要来了。”

  螣蛇在阵中独自怄气,女子忽然丢给他一物,竟是一柄长剑。

  “这剑中有我一滴心头血,可保你魂魄不散。”女子背过身去,垂眸捂住眼眶,却仍旧有泪滴顺着她指间落下。

  螣蛇惊讶,“姐姐?姐姐这是做何?”

  女子声音哽咽,“只怪你位置选的不好,螣蛇应劫,三年大雨,石头城位置太高,若你在此渡劫,下游怕是要连年水患,生灵涂炭。”

  螣蛇仿若晴天霹雳,他声音颤抖,“姐姐救我!”

  “莫怕,姐姐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住你魂魄不散,但之后如何,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龙子这时从一旁走出,“曾有人问我,杀一人和救天下人,我当如何?我当时说,宁可跟他一起死也不会亲手杀他。但我心里却想着如何逼他自尽,这样不仅我手上干净,他也积了阴德,实乃两全之策。可如今我却不想逼你,如何取舍,你自己做主。但有些话还是要说……”龙子垂眸,“你此次渡劫太过仓促,成败本就五五之数,你可愿为下游苍生,自斩双翼。”

  “为苍生,自斩双翼……”螣蛇喃喃自语,他此刻离神龙只有一步之遥,彼时天下之大任他驰骋。可若不顾苍生性命,往后余生,必是不得心安。

  劫云已至,螣蛇缠住剑柄迎了上去,一道天雷降下,只听那螣蛇高喊,“逆天而行,有何不敢!”

  第一滴泪降下,之后是一片血雾,仿若封了天地,十里之内不见日月。

  有修士大惊,“龙血!是龙血!快抢啊!”一时又引起诸多争端。

  不多时,劫云散了,天际仿若有人叹息,只听一声,“罢了罢了,命数如此。”

  又一声,“此子所为,感天动地,日后必得大机缘,何愁不成大器?”

  再看石头城内,张仲元仰头心道不好,忙向着城外奔去。

  那红衣女子捂着心头,口吐鲜血,晕倒在了阵外。血雾化作莲花一朵,载着她直飞天际。

  “宝珠啊宝珠!”龙子从废墟中挖出一颗黑珠,捧在脸旁蹭了蹭,“不料你竟被天雷劈的这般黑,不过没关系,我生而就白,黑的正配我。”之后化作白螭,一路唱着“我的黑蛋蛋吆~”飞向天去。

  血雾过后,便是大雨,那雨倾盆而下,不少看客被浇成落汤鸡。

  陶云圣安置了十二稚童,见天际忽降大雨,心中一番推算,暗道遭了。

  他一路飞奔,想着尽快赶往下游,禀告沿途父母官修堤筑坝,防上游山洪。他此时还不知,自己乾坤袋内百妖相斗,即将斗出一妖王。

  张仲元奔至城外,忽见一团血雾落在眼前,他定睛细看,血雾之中竟是一只无足的小蛇。

  那小家伙奄奄一息,冲他睁着眼,张仲元忽然被一种玄妙之感所锢,一时心生恻隐,将那蛇捡起塞入怀中,继续向外奔逃。

  张仲元不知,螣蛇无足有翅,他捡到的是一条失去翅膀的螣蛇。

  另一边,九龙子含着那黑珠招摇过市,一黑一白甚是显眼,旁人问他这是何物,他唯恐被觊觎,随口糊弄道:“南海有千年老蚌,同我有些交情,这珠子便是颗千年的黑珍珠,黑珠乃珠中之王,配我这九州第一白龙王,正般配。”

  这日有龙族设下酒宴,意图灌醉九龙子,盗取宝珠,被九龙识破,携宝珠逃到一座龄龙宝塔。那宝塔四周一串黑铃,名为惊鸟铃,塔尖是装有舍利的匣子。九龙心生一计,一番偷梁换柱之后,将宝珠藏入匣中,自以为天衣无缝,却逃不过暗中观察之徒耳目。

  道观内夜深人静,张仲元望着蒲团上蜷缩着的小白蛇,喃喃道:“既然在石头城里捡的你,三石为磊,便叫你磊磊吧。”

  小蛇“哼叽”一声,似作回应。

一渡云雷便化龙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二章郭先生无妄之灾渡螣蛇俏才子九死一生得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