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疾

一间小木屋，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火光，但对于空间很小的木屋而言，这点光线足够照亮每个角落。屋子里家具不多，就一张床，床边一个木桌子，油灯是挂在一根房梁上。床上躺着的便是村长的独子李皓轩，床边坐着瞎子李，李村长站在旁边。

瞎子李一只手搭在李皓轩的右手脉搏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油灯，尽管他只能看见一点点金黄的光。瞎子李放开李皓轩的手，很平静的说“皓轩的脉象很正常，跳动有力有序，怎么会昏迷不醒呢？”，李村长说道：“哎，说来话长，他两天前出去捕蛇，结果到晚上都没看见人回来，我只好带着村里年轻的汉子们拿着火把去山上林子里去寻，直到今天才在一棵大树下面找到了他”，村长显得很是着急，语气里都带着一丝哭腔。

“不要着急，怕是在林中被什么吓到了”

瞎子李说完便从挂着旗子的箱子中拿出一个龟壳，塞进去五枚大中通宝，用拇指堵住一侧洞口，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他摇晃着手臂，一会儿抬过头顶，一会儿在胸前画圆，有模有样。

大概过了两分钟，瞎子李将拇指一松，五枚大中通宝顺势掉在桌子上，瞎子李用手触摸着桌面，好一会才将五枚通宝摆成一条直线。瞎子李仰着头，食指从左往右慢慢触摸着每一枚通宝的表面。

“皓轩年方二十，没想到会遭此一劫啊！”瞎子李低头长叹一口气说道，村长深信不疑，“舅舅，你可是皓轩亲舅爷啊！咱家就这一根独苗了，十几年前的饥荒瘟疫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正是太平日子，怎么能断了香火啊……”

“卦象显示，皓轩怕是遇到恶鬼索命，这些恶灵或许是十几年前逃荒至此病死的，又或是更早时候战乱而死的......”

“不管哪路来的鬼怪，舅舅能不能破这凶相？”村长打断瞎子李的话，急切的询问道。“我姑且一试”，瞎子李说罢拿出来一面铜镜，将铜镜挂于李皓轩胸前，镜面朝内，又从箱底抽出一把桃木短剑，将几张黄纸穿插在剑上。

瞎子李只能大概看见油灯的方向，所以只好将桃木短剑交与李村长，让他点着黄纸并将短剑插在门口的土中。接着取出五根红绳让李村长分别绑在李皓轩的脖子、手腕和脚腕上。

瞎子李嘴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便吩咐李村长将门口灰烬悉数放入碗中并加上一点井水，铜镜属金，灰烬属土，井水为地表深处之水，桃木有驱妖避邪之效。瞎子李用食指搅拌了几下便让李村长给李皓轩服下，李皓轩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李村长扶起李皓轩，一只手拿起碗，慢慢用一根竹篾撬开李皓轩的嘴，将水慢慢灌入，生怕洒了一滴导致刚刚作的法不灵验。

瞎子李说道，“我也只能说是死马就当活马医，碰碰运气罢了，不敢保证能够救活侄孙啊，对了，你说皓轩的右眼出了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李村长叹了口气，慢慢放下李皓轩，盖上薄被子说道：“当时在树下发现皓轩，心跳呼吸都很正常，就是昏迷不醒，我当时就拨开皓轩的左眼看，很正常，瞳孔没有发散的迹象，但拨开右眼可把我吓了一大跳！”说到这里李村长不经打了一个寒颤，“现在想想还后怕，我也不敢再拨开他的右眼看了”

“嗯？怎么了？一只眼睛还能吓到你吗？我瞎了两只眼不也照样活着好好的”瞎子李纳闷道，“你不知道，皓轩的右眼眼白居然泛黄，金黄金黄的，那瞳孔变得极小，时而椭圆，时而竖成一条细线，活脱脱像一只蛇眼.....仿佛正在看着我”李村长顿了顿说完摇了摇头，“我捕了大半辈子的蛇，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蛇眼，但是那瞳孔我敢肯定是蛇的瞳孔啊！”

“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不会是你眼花了吧！”瞎子李有点怀疑，照他这么说，这事情恐怕是更加诡异。“我一个人眼花我也认了，同村的好几个小伙子在我旁边也看到了，他们难道也老眼昏花吗？”李村长说罢将手上的碗放回到桌子上。

“嗯......那你有没有看看皓轩身上有没有咬痕？这事情听起来很是玄乎啊”瞎子李想了想说道，他怀疑会不会是被蛇咬了导致中毒昏迷，但是又不敢肯定，毕竟刚刚的脉搏丝毫不弱，也没紊乱，哪里像是中毒的人呢？

“我检查过了，就衣服蹭破了，身上没有一处伤，倒是皓轩的嘴角有一丝血迹，嘴里还有一股血腥味”李村长说道。

“那就奇怪了，我来看看”瞎子李说罢伸出手在床上摸索，他捏了捏李皓轩的膝盖，又摸了摸腰腹，最后手停在了手腕处，“没有受过外力撞击的迹象，那血从哪......（来的呢）？”

“皇帝驾崩了......”还没等瞎子李说完，李皓轩大呼一声，双眼睁开，李皓轩他醒了！

“舅舅，你真神了，皓轩醒了，咱家香火断不了啦！”李村长兴奋的说道，但没高兴一会，李村长连忙捂住李皓轩的嘴，“傻小子，你瞎说什么，这话传出去咱们得拉出去杀头！”，李村长想起李皓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吓得一大跳！不过还好现在是深夜，家里也没外人。

“你看看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吗？”瞎子李说道，李村长连忙把油灯拿过来靠近李皓轩，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李皓轩一睁眼先是一阵眩晕，没几分钟眼前慢慢清晰，就看见他老爹直勾勾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副惊恐的样子。

“爹，你干嘛呢？”李皓轩奇怪的说道，“眼睛是正常的”李村长小声嘀咕着，李皓轩没听见就算听见也估摸听不懂，他看了看旁边说道“舅爷您怎么来了！”，“你这小子，你不知道你失踪了两天，今天找到你，你一直昏迷到了现在吗！”瞎子李听到李皓轩这么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既好气又好笑，总归是平安回来了，是件好事。

“我睡了一天？”李皓轩惊讶道，“我就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对了我记得我遇到了一条巨蟒......”，“傻小子，我们这哪来的巨蟒”李村长打断了李皓轩的话，“你大概是梦境与现实搞混淆了，蟒蛇是生活在热带森林里面，再说我捕了大半辈子的蛇，从没遇到过”。瞎子李说：“你要是遇到了巨蟒，现在估计都被消化掉了”，早就化成一坨屎了，瞎子李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我还梦见了皇帝......”还没等李皓轩说完，李村长便又捂住了他的嘴，“呜..呜...”。“你这小子该不会是要说梦见皇帝驾崩吧！”李村长小声却严厉的说道。

李皓轩挣脱他爹的手说道：“你且听我说完，再说这也没外人，我小点声说给你们听，我感觉这个梦太真实了！不说出来我心里不舒服”，瞎子李笑道：“你且让他说罢，梦话能当真吗？再说皇帝身在应天府，咱们这小山沟沟，山高皇帝远的，说说无妨！”。

李村长讽道：“那你说说罢，但仅此夜，切莫在外面乱说，这可是杀头得罪！”，李村长仍不忘提醒。

“我梦见他坐在便椅上，头戴软方巾，脸特别长，额骨隆起，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土斑，留有稀疏的胡须，两眼炯炯发光，眉毛又浓又粗，眉眼都向上吊竖着，鼻子很大，鼻孔问上翘起，耳朵很长，几乎垂到肩膀上，嘴又大又宽，下巴比上额突出许多。其相貌，使人感到威严、凶狠。”李皓轩说道，瞎子李听到此处心里暗暗一惊，“听他这么一描述，在面相中显现的是日角之相啊，实乃真龙天子之身”。

“我就站在屏风旁，屋子里所有人仿佛都看不见我，便椅旁坐着一个小女孩，我不认识，但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与我年龄相近的少年喊他皇爷爷，皇帝本来是昏睡不醒，听到他孙儿唤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把孙儿叫到耳边，告诉了他一些治国之道，说完便咳嗽起来，他孙儿赶忙俯身去为皇帝抚背，只见皇帝越咳越厉害，整个腰身都弯成了一个弧形，许久喘息才略略平止，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小女孩，说道“宝庆”想伸手抱抱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应一声父皇，却见皇帝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跪在一旁的一群御医畏畏缩缩跪走过来，有替把脉，有伸手试试鼻息，我看见皇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整个屋子就他能看见我！”李皓轩说完顿了顿。

屋子里一片沉寂，李村长说道：“然后呢？”，很显然他都听蒙了。“死了啊，哦不，应该叫驾崩了，旁边的太监就是那么喊得”李皓轩说道。“只听见屋内屋外哭声一片，我看着皇帝，皇帝看着我，我耳边居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皇帝的声音，你该醒了......”李皓轩补充道。“这事儿千万不要在外面张扬，我们就当你是做了噩梦”瞎子李说道，毕竟这种事情说的再怎么真实，要是闹到官府那是得掉脑袋的啊。

“舅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知道这事儿只能憋在肚子里”这一句掉脑袋那一句杀头的听得李皓轩耳朵都长茧了。

转眼窗外已经蒙蒙亮，远处的天空开始翻起了鱼肚白，这是新的一天，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