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生平幸事

　　林意欢一早起来就像吃了笑药似的，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总之就是一直笑，一直笑，自己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柳肃言频频向她转头，欲言又止好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欢儿，我……我昨晚……”

　　林意欢笑声顿止，但仍是憋笑憋得辛苦，道：“昨晚……昨晚很好啊。放心，你昨晚除了该做的，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你看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歪着头脸凑上去看柳肃言的反应。

　　昨天太招摇过市了，所以为了不招摇过市，林意欢已经又换回了男相，与柳肃言身高相差无几，这样看着他倒不是很费力，一双睫毛纤长的眼睛，深邃如黑玉，在柳肃言空洞洞的眼睛里越映越深。柳肃言呆立不动，这样看来，倒有些像林意欢故意调.戏他了。

　　林意欢也才意识到了，两个人这样离得越来越近，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虽说昨天晚上是发生了一些大出意料之中的事情，两人彼此都更了解了一些，但毕竟了解的多了，在乎的也就多了，拘束自然也就更多了。林意欢现在就觉得好像处处都束手束脚的，没有以前那样的毫无顾虑了。赶紧正直身子，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咳了声道：“我没笑什么。”侧了侧头，看着柳肃言，又郑重地道：“真的没笑什么。”

　　只是昨晚临出梦的时候，又把司徒璟瑶老师授课的内容温习了一遍而已，仅此而已。但是，怕会惹柳肃言生气，林意欢这回就是再想笑也没再笑了，连个憋笑的表情都没有了，诚恳至极。

　　两人一路向北行，想回擎顶山去看看，但是各自又没有佩剑，是以只能靠着两条腿慢慢地走。所幸，这样慢慢地走也正符合两人的心意。脚下的路虽远，但有另一人相陪已是幸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心里所希望的那个人呢？

　　暮色将至时，两人才来到了一个镇子上，不知道是有什么风俗还是到了什么节日，镇子里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旁里一位大叔仰着笑脸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公子，要买粽子么？我这粽子可甜的很，多买几个，保管不吃亏。”

　　粽子？林意欢接了个剥开的粽子，内里的糯米白白软软，最近一次见到这样一颗粽子，还是三年前在家的时候，林长安让人买来宽她的心的。她那时候因为刚刚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魔，一时接受不了，喜怒无常的，又因为怎么饿都饿不死，所以干脆绝食饿着，非要试试能不能等到死。到端午节那天，她已经绝食七天了，林长安就亲自将一碟剥好的粽子送到她房里，只说了一句话：“你要谁的命总不能要了你爹这条老命。”林意欢从那天开始吃饭了，事后她才知道，她绝食了七天，林长安竟然也陪着她绝食了三天。她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又是端午节了。”

　　一个手持木架的男子刚好走过来，笑道：“是啊，转眼呢，公子，买条红绳吧，送给心上人，可以保平安呢。”

　　虽然今年的端午节，林长安这个父亲不能陪她过了，二娘也不在了，林意欢心里有个地方好像裂开了一条缝隙，凉飕飕的，有些落寞，但她转眼看去，柳肃言手里拿了份粽子，正在仔细地挑选那些红绳，心里又是暖的。

　　买了粽子，挑了红绳，林意欢都付过了钱，便和柳肃言再往前走了走，不知是钱付的多了还是少了，那卖红绳的男子直在他们身后追着喊，但今天人实在太多，不一会儿他就被人涌到后面去了。前面的人多是逆向迎着林意欢和柳肃言两人走下来的，有的提着买好的东西，有的手里抱着孩子。今天是端午节，这些人大概都是买好了东西要回家了。

　　天渐渐黑下，又有人在放烟花了，那些色彩缤纷的烟花一簇簇升起，桥头柳下，不知有几对情.人牵手作伴，互赏这美好的景色。林意欢看了看柳肃言，从袖中拿出了两条编织精巧的红绳，道：“我帮你戴上吧。”

　　人影匆匆来去，烟花一簇接一簇腾空而起，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只留给了他们两个人。柳肃言愣了一愣，便乖乖举起了左手，林意欢给他戴好之后，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忽然反手握住了林意欢的手腕，林意欢还有些发懵地看着他，他便从她手里拿过另一条红绳，慢慢地系在了她右手的手腕上。

　　虽然早不知道被柳肃言多少次这样握着手腕了，昨晚又已经和他那样，彼此坦诚相待，其实什么不能见不能碰的地方都见过碰过了，但林意欢还是觉得脸颊烫得发疼，举起右手看着腕上那一道鲜明的红色，不知不觉就有些恍惚了，心道：“这个人就是一直在等着你而你也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啊。”抬眼望去，柳肃言已经缓缓走出几步，她追了上去，右手在袖下松开了又蜷紧，蜷紧了又松开，终于伸出去握住了那近在咫尺的手，然后，若无其事地平视着前方，缓步而行。

　　今年端午节的夜晚，月光如练，灯火明皇，夜已渐深，街上行人渐渐稀少，唯有两人、两心、两绳相依相靠。

　　两人来时并没有急着去找客栈，事实上，是忘记了要去找客栈，所以，直走到明月高悬的深夜，这才记起还没解决住宿的问题，但是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谁也不着急去想这个问题。于是，两人便漫无目的地只往前走，穿街过巷，饮风沐月，只是一直走着，大概只要这样地牵手走在一起，就算走到天亮了也无所谓。

　　忽然间，前面亮光处有个小女孩跑了出来，也许是现在夜更深了，街上空无一人，突然看见有两个人神色诡异地走过来，被吓了一跳，随即哇哇大哭起来：“娘，娘。”

　　林意欢也被吓了一跳，终于醒转过来，眼见那只有四五岁的小丫头哭得越来越厉害，一边两只小手擦着眼泪，一边大声哭喊着叫“娘”，她生怕有人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人……这样，再二话不说把他们两个当成什么人.贩一类的不法之徒。正要脱开柳肃言的手，上去哄哄那小女孩，地上的黄光里却映出来一个女人的模样，屋里有人道：“玥玥怎么了？”

　　那女子出来，蹲下身去哄孩子，还未哄得她好，一抬眼便愣住了，好半晌才缓缓起身，满面羞色道：“恩公，你怎么会到此地来？”

　　林意欢刚刚一见这女子已经觉得有几分眼熟了，她这句“恩公”一出口，林意欢顿时就想起来了。不过，之前的她娇娇怯怯的，怕生得很，现在看着倒是大方得体，成熟稳重，只是方才那一羞，仍与当初的那个小女孩无异。

　　这正是梅城镇花满楼里的那位碧兰姑娘。林意欢第一次借着柳肃言的模样去，走时觉得把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留在那种地方太过可惜，但又不好再用柳肃言的模样，于是第二次再去便化了现在用着的这副男相，从林长安给她的盘缠里掏了一大笔钱出来，给这位碧兰姑娘赎了身。当时拿钱赎人的动作相当潇洒，之后可也心疼了她许久。林意欢搔了搔鼻子，讷讷道：“碧兰姑娘。”

　　那孩子已经不哭闹了，靠在娘亲腿上，扑闪着泪盈盈的大眼睛奇怪地看看娘亲，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坏家伙。碧兰羞得低下了头，忽然猛地抬起头，道：“瞧我，真是……恩公，进屋坐坐吧。”

　　林意欢望了望屋前的光亮，问道：“怎么，家里只有你和孩子两个人吗？”

　　碧兰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又低下了头，缓缓地道：“今天是端午节，孩子她爹想趁着节日多招些生意，所以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一个扛着满架红绳的男子走到门口便将那架子哐地放在门上靠着，冲上前来，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碧兰慌忙拦住他，道：“相公，这两位便是我曾经跟提起过的救命恩人啊。”

　　那男子挠了挠头，忽然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两人，道：“你们……是买过我红绳的那两位公子！”手在袖子里摸了一阵便又拿了出来，“喏，这是你们付给我买红绳的钱，多给了，还给你们。”

　　林意欢接了过来，心想这男子虽然生的五大三粗，但憨厚老实，碧兰随了他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心里越发高兴，低头看那小丫头还气鼓鼓地看着她，便将柳肃言提在手里一路的粽子送给了小丫头，弯腰摸着她的小脑袋，道：“玥玥这么漂亮，吃了粽子还会更漂亮的。”

　　小丫头嘟嘟的小嘴巴总算不嘟着了，抱着粽子高兴地举起来给自己的娘亲看，碧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男子靠碧兰更近了些，看着女儿呵呵发笑，手不知不觉便揽住了碧兰。

　　林意欢也是一笑，道：“这么晚了，我们就不打搅了，你们早早休息，玥玥，早早睡觉觉。我们这就走了，不用送了，回去吧。”

　　然而，走出许久，碧兰一家三口还在门口以目相送。林意欢缓步走着，忽然感叹道：“要是以后也弄个小孩来玩儿玩儿，应该很不错的吧。”

　　她只是信口一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谁知这话说出来没多久，柳肃言便十分认真地答她道：“嗯。”

　　两人默契非常地都缓缓转头，相视一看，林意欢“噗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