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陆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了饭……好吧，其实是薛洋和阿菁两看生厌，日常拌嘴，晓星尘在一边无奈地劝着。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夜里，冬风呼啸，三个人都挤在小房间的破炉子旁取暖。

　　晓星尘在修补一只破了一角篾片的菜篮子。

　　阿箐披着唯一的一张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蹭在他身边。

　　薛洋则一手托腮，无所事事。

　　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哄她，薛洋不耐烦道：“别吵了，再吵把你的舌头打个结。”

　　阿箐根本不听他的，要求道：“道长，我要听故事！”

　　晓星尘道：“我小时候都没人跟我讲故事，怎么讲给你听？”

　　阿箐纠缠不休，要在地上打滚。

　　晓星尘道：“好吧，那我跟你讲一座山上的故事。”

　　阿箐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晓星尘道：“不是。”于是将延灵道人和藏色散人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两个故事都没有好结尾，阿菁顿时心中郁结。

　　薛洋笑道：“那我也来讲个故事吧。”

　　晓星尘和阿菁都循着声源望向他。

　　薛洋道：“从前有一个大魔头，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作恶活一辈子，但是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很吸引人，阿菁听得饶有趣味，晓星尘似有思索。

　　阿菁问道：“遇到了一个特别善良的人？他们发生了什么吗？”

　　薛洋的目光不自觉瞟向晓星尘，他轻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嗯，有个侠士救了他并对他照顾有加。”

　　阿菁道：“那个侠士不知道那个人是大魔头吗？”

　　薛洋道：“不知。”

　　阿菁思索道：“也对。若是知道，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吧？”

　　薛洋的嘴角僵了僵：“后来，大魔头爱上了侠士。”

　　阿菁瞪大了眼：“什么？”

　　薛洋道：“是，他爱上了侠士，可是他不知道侠士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只能告诉自己：‘我不喜欢侠士，我只是想毁了他而已。’”

　　讲到这里，薛洋略略停顿了一下，阿菁连忙道：“那后来呢？”

　　薛洋有些恍惚了：“后来？后来侠士知道了他的身份……举剑自杀了。”

　　气得阿菁一屁股从凳子上弹起来：“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大魔头？”

　　薛洋笑道：“谁知道呢。”

　　这时，沉寂许久的晓星尘问道：“侠士知道大魔头的心思吗？”

　　薛洋愣了愣，道：“应该是不知道的。”

　　阿菁抓抓头发，十分不解：“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啊？他不是侠士吗？就应该刷刷刷两刀把大魔头砍死嘛。”

　　薛洋道：“因为大魔头引诱侠士杀了他最好的朋友，侠士很痛苦。”

　　阿菁把竹竿敲得惊天动地响，表情狰狞至极：“这个大魔头真的是太可恨了！他就应该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薛洋笑了，不语。

　　晓星尘道：“好了好了，很晚了，快些睡吧。”

　　把阿菁安置好，晓星尘走了几步，又折回身，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薛洋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眼神黏在晓星尘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听见晓星尘发问，他怔了怔，道：“大魔头后悔了。”

　　晓星尘站在台阶下，需要仰着脸才能望着他，尽管他眼睛看不见，但他表情竟格外认真。

　　薛洋忽然有些哽咽，道：“三千多个日夜，他不停地等，不停地后悔，他……”

　　晓星尘道“你觉得，侠士会原谅他吗？”

　　薛洋道：“一定不会。”

　　晓星尘道：“若是我，我也不会。”

　　薛洋抿了抿唇。

　　晓星尘道：“大魔头心悦侠士，却用了错误的方式。”

　　薛洋沉默。

　　晓星尘道：“可是他真的心悦侠士吗？侠士救了他，照顾他，皆是因为不知道大魔头的身份，可若是一早就知道，他还会不会救他？”

　　若是不救，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可若是不救，那就不是薛洋认识的晓星尘了。

　　薛洋恍惚道：“可，已经救了不是吗？”

　　晓星尘道：“是。若是他一直不知魔头身份，则会一辈子与他这样相处下去；若是知道了，则水火不容，鱼死网破。此局无解。”

　　薛洋望望晓星尘身后的暗色的苍穹，问道：“道长你说，侠士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救了魔头呢？”

　　晓星尘道：“我想，没有。救赎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

　　薛洋抱臂沉默了。

　　晓星尘忽道：“大魔头为何会成为大魔头？”

　　薛洋眨眨眼睛，道：“他是个孤儿，战战兢兢活到大。第一个对他笑的人，为了自己的地位把他重伤，丢到荒郊野外；第二个对他笑的人，被他害得自杀了。”

　　晓星尘叹道：“若是侠士早一些遇到他就好了。”

　　薛洋愣愣地问：“为什么？”

　　晓星尘偏了偏脑袋：“若是早一些遇上，大魔头就不会成为大魔头，他也不会爱上侠士，侠士也不会死。”

　　薛洋道：“不是的。若是早一些遇到，他也一定会爱上侠士的。”

　　晓星尘不解：“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