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二年,大军攻破周昌国最北边的屏障。
这一支由成帝亲自率领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打到周昌王所在的渭阳。
周昌贵族躲在建成仅百年的拂晓宫,如同蝼蚁一样躲在殿内瑟瑟发抖。
城门攻破,顷刻之间血流成河。
宫人的血,流遍了拂晓宫的地,流入草坪,流入溪流,流出宫外……
原本幽静的宫廷,横尸遍地,宫人的惨叫不绝于耳。
而拂晓宫内,却只有一处还不曾被侵略。
那便是昌王所在的晨曦殿,此刻成帝第六子公子期身披铠甲,右手握有三尺长剑,左手勒住胯下宝马,身后千万将士,各有弓弩,只等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那时想必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那位周国侠客司徒风琳再世也不可能有生还希望。
此时,殿内安静异常。
周昌王年仅三十,他端坐于厅上,面无表情,似乎外面殿内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宫殿外,公子期感时机已到,眉头一扬,眸中一抹光彩飞逝而过,手中长剑一扬,万剑齐发,强弩攻击下,门窗一刹那间破败不堪,忽有一队人马手抬重木,齐齐撞向大殿,殿门咵地一下倒塌下来。
数十名士兵训练有素地向宫殿内冲去。
估摸着里面的士兵已控制好了局势,公子期翻身下马,大步朝里走去。
却说殿内,周昌王依然端坐于厅上,面色不动如山。虽然士兵已经控制了殿南的一片,然而殿内却被另一股力量限制住了,那是一队仅有四十余人的精锐,领首的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司徒昊身穿黑龙宝甲一双清澈的眼睛杀气腾腾:
司徒昊“韩贼!若再上前半步你命休矣!”
公子期自觉好笑,直接冲周昌王道:
韩期“我念你我兄弟一场,并不取你性命,你知我与婉儿早已情头意合,只要你双手将她献上,我便饶你不死。”
司徒昊“韩贼,不准你再提我姐姐的名字!”司徒昊大喝一声,手中紧握的司徒家的凤骨龙须弓发出一箭,力道快、准、狠!
饶是韩子期这等沙场江湖驰骋多年的英雄都差点中箭,他连起几个后腾翻,脸颊左侧和鼻梁竟都擦出鲜血,令他不由正视起这个对手。
司徒昊“韩贼!看箭!”
唰唰!
这一次竟是三箭齐发!
韩子期避之不及只得用手中长剑奋力抵挡,却无奈左肩还是中箭。
就在司徒昊下一攻,五箭齐发之际,韩子期身后冲出三十来个手握铁盾的士兵勉强挡住。
司徒昊心知已错过最佳时机,不免双唇禁闭,眉头紧缩。
钟子期一边让身旁的将士看查伤势,一边崔动内功,高声道:
韩期“原来周国当真就只有司徒一族可用,司徒风琳死了就只有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娃娃来护驾吗?”
他嘴上说着,心下却不由暗自佩服司徒家的神射技艺果真超群,连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孩子都如此可怕。
虽然周国不过是西南最弱的一个国家,但若不是三个月前,他杀死司徒风琳,再逞夜色围剿了司徒家五百神射精锐,一路上乘胜追击,别说一路下来死伤不止如此,就连是否能攻破第一座今北城都是个疑问。
司徒昊“韩贼,你所做的事情为人尚且不耻,何况是个军人,我司徒昊以你同为军人为耻!”
韩期“可惜,历史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什么人荣什么人耻都是留给胜者来书写。放箭!”
司徒昊“守!”
只见万箭齐发,却被四十名精锐手中盾牌挡主。
韩期“哼!”
韩子期早知会有这种情况,长剑向上一指,弓箭手调整射击方向,全体朝上,韩子期大喝一声,箭头分分向向宫殿顶射去。
司徒昊“不好!”
司徒昊暗惊,韩子期这厮分明就是已经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自家军事布阵机密,无论自己如何出招都在对方掌控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昊当机立断
司徒昊“顶!”
之间飞箭从中空而下,一箭一箭似要直取殿中所有人性命。
韩子期慌乱中瞥见他心上之人。
只见婉容微微一惊,她正躲在昌王宝座的一侧,慌乱之下朝后靠去,一双大手轻拍她的左肩,她回首一看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而他们身后的箭早已被变换阵行的精锐部队用盾挡住。
韩子期的视线便也被切断。
韩期“住手!”
那是婉容吗?韩子期忍不住想。为何几月不见,她竟像不认得自己一般。
韩期“后退!”
司徒昊一声令下。
四十精锐齐齐后退,再次用盾挡住,这一次紧紧贴着所有贵族,围成一团,盾牌这次密不透风紧紧挨着。
韩子期觉得好笑,可笑司徒家的军团竟然缩成一团不再进攻竟然只顾防守了,试了几次箭攻不行,大笑:
韩期“给我扒开!”
领命的士兵们冲上前去,就在这时大殿前端的地板竟然全部垮塌!但凡站在前厅的将士竟然都掉入了敌军的陷阱,一声声惨叫在耳边响起。就连韩子期自己也仅有一只手把住地板外延,他往下一看,竟然皆是自己的将士的死尸插在尖锐的刀齿之上,地板下竟然全是一排排刀齿。他怒火中烧,待下属接他上来之后,却冷笑到:
韩期“我看你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罢竟然收兵,命人抬了把椅子,坐在厅前。
就等对面的士兵疲劳之际,放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些盾却还是纹丝不动,距离之前的恶战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之久了。
而那齐整无缝的盾下。
众人都自知逃离不了的命运。
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等待死亡。
周昌王,李熙深深知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忠臣,他们一同赴死,并不可怕。
只是这里有一个人,却是不该受到他们牵连的。
他察觉到已有士兵体力不支,那个注定的结局已经快到来。
多年压在心底的愧疚使他忍不住开口。
李熙“婉仪。”
他看着眼前自己用双手护住头的女子。眼光竟然是如此地温柔。
司徒婉仪“奴婢在。”
司徒婉仪微微抬头,和姐姐一样好看的眸子对上君上的眼睛,婉仪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熙“代替姐姐在这里陪孤一起死,你可后悔。”
司徒婉仪“婉仪不悔。”
年轻的君王落寞的脸上多了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李熙“若有来世,孤绝不再辜负你。”
从君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婉仪仿佛明白了什么。
司徒婉仪“君上……”
李熙“孤一开始就知道,你和她是双生姐妹,也一开始就知道,那日雨中送我油纸伞的人,是你。”
君上抱住婉仪的手紧了几分,靠着婉仪耳边,轻轻说到。
只是,君上爱的,从来只有姐姐……
婉仪眼中盛满泪珠却淡然接受,因为接下来后面那句,她早已知道。
婉仪心中暗道:君上,婉仪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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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时辰前
那位周昌王。
婉容看着眼前那坚持己见的周昌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道,昌王李熙能那么坚持一件事情。
那位曾经义气风发的少年,脸上有了经历沧桑后的成熟,眼中的光芒淡去后,他俊逸的脸庞上多了坚毅与沉稳,他缓缓开口
李熙“婉儿莫伤心,孤已留好你的退路,你这就去吧。”
司徒婉容“不……君上此刻便杀了婉儿吧,也算全了司徒家世世代代效忠陛下之情。”
司徒婉容一身,浅绿衣裙如同寻常妇人,但她跪地叩拜时却是一幅军人做派,哪怕她泪如雨下声音也早已颤抖不已,她眉间那股英气却挥散不去,分外美丽。
自哥哥风琳死后,君上便再也没有过真心的笑容
。妹妹婉仪倾心君上,而君上却偏偏娶了不辨是非的自己。
李熙“婉儿腹中尚有孤的骨肉,司徒一家世代尽忠,孤怎能不知。只是你若执意与孤一同赴死,孤也会因此后继无人。”
司徒婉容“婉儿不要……若婉儿走了,谁来陪着君上,谁来和君上一起走过黄泉路,谁又能配君上走过奈何桥,谁又与君上一起喝一碗孟婆汤,我们的孩子……他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啊,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呢?何况,那韩子期早就认得我,他焉能不知我不在。难道不会心中疑惑?”
司徒婉容伤心到极致,说到最后竟有几分胡言乱语。
他们四周还有几名宫女大监,几名大臣。
个个满心忧虑地看着这位周国唯一的后妃---司徒婉容皇贵妃,此时贵妃已有孕三月,对于周昌王,这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
周昌王俊逸的脸虽然不具有任何表情,可却难以掩饰他神态中的那抹哀愁。
老丞相“皇贵妃娘娘恕罪,老臣早已想好完全之策。”
丞相尹匡,年近古稀,是殿里为数不多的老臣之一,他见贵妃已跪于殿前,自己则跪得更低,头磕在地上。
司徒婉容闻言不喜反忧回头一看,道:
司徒婉容“尹丞相,连你也不肯成全婉容吗?婉容不过想和君上一起做个伴,如果世间没有他,我与我腹中骨肉苟活于世,有什么意义?”
老丞相“皇贵妃娘娘此言差矣。”
尹匡略抬起身子,向旁边点了点头,从偏殿竟然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
司徒婉仪“姐姐。”
司徒昊“婉容姐姐。”
司徒婉容“婉仪,昊儿?不……不!婉仪何其无辜,我怎能让她替我,不可以不可以!”
婉容惊呼。回身正要向君上驳回此事。
谁知,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婉容便已瘫倒在地,那人竟是司徒昊。
司徒昊单膝跪地道:
司徒昊“君上恕罪,婉容姐姐性子向来不听旁人的,之前我与婉仪姐姐早在偏殿商量好了,只有这种法子……”
李熙“无妨,却要谢谢你保住了我唯一骨肉。”
周昌王道。
司徒婉仪“君上,婉仪还请君上再救姐姐一命。”
与司徒婉容长得一模一样的司徒婉仪却又跪地,却不似姐姐那般英气。
“……”
大监“司徒小姐快快请讲,君上怎么还要救您姐姐一命,又如何能救?”
一边的大监见周昌王聚气凝神,司徒婉仪却长跪不答,便好心提醒。
司徒婉仪“婉仪与姐姐,自出生起便在一起,虽然姐姐十岁起便从父兄征战,然而婉仪深知世间除了我,便不曾有人更明白她……
司徒婉仪“姐姐今日若逃出生天,必是仰赖君上一番良苦用心,可君上若深知姐姐为人,又焉能不知,姐姐醒来,知道我们算计于她,使她得逃离,姐姐之刚烈,必然自裁,这实非君上所愿。”
李熙“那孤还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吗。”
司徒婉仪“有。”
司徒婉仪从袖中掏出一只丝帕,双手呈于前。
大监接过,又递给君上。
只见帕上簪花小楷娟秀美丽:
婉容吾姊,
妹仪年少而慕君上,及嫁而盼上纳,奈何天象万变,姊入庙堂。君之爱汝,尤胜吾之爱君。时天下四分而周国难安。父兄亡于沙场,高堂忽闻此耗而病歿。此时周国飘摇而司徒不再。妹实无念而存世,盼姊全吾一片痴心,能伴君上,共赴黄泉。此其一。
姊腹中已有皇嗣,若周国与司徒后继无人,此罪在姊。此其二。
韩国公子期,三年前骗君上、阿姊、兄于昆仑,以仕途不顺,家道中落之说而取信,又以报效国家为媒,渐通我国之事,后以此借力瓦解我国今北一城致使周国沦陷。前因后果,周国与司徒皆当讨伐。若周国之不存,此仇则阿姊之肩负。此其三。
若姊自裁,婉仪与君上,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妹婉仪
司徒婉仪“只差君上再给姐姐一个睹物思人的物件,婉仪便揣在姐姐怀中,小武护送姐姐从密道出去,待姐姐醒来便让她看见。如此姐姐必然不再有此念。”
不错,婉容虽然性格刚烈如同男儿,但若稍作思维,反过来以她的强牵制于她,正如一剂救命良药。没想到婉容英雄气概不拘小节而婉仪却有运筹帷幄之才。
昌王读完,心中暗惊。
好一对司徒双花,怪不得国相当年竟上谏要自己娶这一双姐妹。
只是当年自己一心只有婉容一人,心里哪里容不得一点他人,对婉仪也是当做自己的妹妹。
昌王心中叹息,婉仪虽以救人为名,但安的何尝不是女儿私心。
自己见了这张帕上所言,往后一生再短,又怎会不感动。
李熙“怪不得你哥哥常说我们三人都不懂你姐姐。”
君上缓缓而笑,心中思虑万千,
李熙“婉仪,到孤旁边坐着吧。”
他虽不曾以后妃之位封于婉仪,婉仪却愿以风华之年陪他亡国。
这份情义,他却无以为报。
……
婉仪此生最美好的一天,最后一天。
她并没有看见那天早上升起的太阳,但她离开人世时,微笑紧握着是君上的手。
……
史书记载,周昌王少而聪慧,能断大事,然用人不当,长而荒废,天成二年三月大将军司徒威战死,其子司徒风琳为人偷袭亦死,韩国公子期率兵亲征,四月攻下今北城,七月攻下其都渭阳。
昌王见势不妙,遂与宫人臣子与贵妃共饮鸩酒,后焚烧宫殿,大火至翌日清晨方灭。宫内死尸七十二俱。
韩公子期悯昌王与贵妃之伉俪情深,下令厚葬。
至此天下三足鼎立,西方韩国、东北齐国与南方楚国各居一方,三国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