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星学院.山中杂记

〔十一〕流光

数十年前我曾见过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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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连我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它的强大甚至难以有语言来表述，我只知道，当初的瑞拉全员出动讨伐它，最终死伤惨重，百人组成的精英队伍最终只剩下一个，其他的都化成邪魔肚子的一摊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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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就连月族的魔能武器都没阻止邪火的肆虐屠杀，就连十二仙宫仙女都没有挽回逝去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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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是那么一个伟大的族群牺牲了自己永生永世的自由，以祭祀时间为代价封印了邪魔却未曾在任何人地心中留下英雄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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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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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此评价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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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魔封印后，大火依旧张狂，在瑞拉的大陆上肆意横行，燃尽了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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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眼目睹了它的最终消散，那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三个月，一场维持了三月之久的人工降雨带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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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许多年，瑞拉被烧的最严重的地方一直寸草不生，再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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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它重现于世，那迟到了数年的浩劫终于还是逃不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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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口忽而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扼制住了我的咽喉。

那是一种深陷绝望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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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雾气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忽而对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了，昏昏沉沉的，似睡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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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眼前浮现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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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一种饱含担忧的眼神凝视着我，我抬手拭去了额角的汗，勉强站起，坐上了小桌前那个饱经风霜的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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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接待的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非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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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至我的面前，静静的悬在空中，笑得甚是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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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测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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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烦恼该如何称呼她并如何和她交谈之际，她的身后倏然印出一个金色的曼丽女子的身形。女子微微张开紧闭的双目，，笑容依然可亲。我知道，这一定是她化为精灵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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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咧开一丝笑容，我知道我现在的身子一定虚弱到了极点，但我还是固执的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强颜欢笑的说着：“夫人，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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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善人，见我这般难受，她即刻伸出手来想要给予我一丝温暖，却不料在碰到我的那一刻她的手化成了粒粒光点，飘渺在这雾气丛生的山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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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碰不到任何人，哪怕是像我这样非正常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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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帘沉重的落下，可仰视着打量她的我依旧能读出她眼里几万分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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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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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久，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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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没有力气去问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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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垂下，趴在了桌子上，艰难的呼吸着，一言不发的等着她的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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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与你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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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我都活了上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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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很像，都有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明眸，都有着一头秀丽飘洋的长发，都有着一颗一往无前的坚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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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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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和那个甘愿为朋友付出为家人背叛为世界牺牲的女孩才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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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该遭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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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什么罪。是必须在短时间舍弃过去十年所守护的一切，然后毫不留情将利刃刺入她最为眷恋的人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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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甘泉入口，我稍稍有了些精气神，轻声吐出几个字：“你也不该遭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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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为了瑞拉牺牲了自己，将自己永恒的自由禁锢，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一件事，将所有苦难都吞进肚子里，将所有康乐留给也许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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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太过伟岸，你才是真神。如果死亡才是解脱，我为你高兴，但事实上，你还好好的活着，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否则，而今坐在我面前借着我的脸怀念菲洛的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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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是降临人间的天使，你的无私我将永世铭记。世人皆可遭罪，唯你不可。你不应遭这个罪，你不应为瑞拉的过错买单，你不应在丧失了自由之后又丧失了语言，你不应亲眼目睹自己拼尽气血去封印的邪魔重现于世，你不应只能躲在枕头边上偷偷的注视着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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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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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依然只想到——她不该遭罪——没有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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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这种大无私，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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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如何不能仅关心自己关心的人呢？如何不能仔细点为自己想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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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哽咽着咽喉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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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眶里有着不停打转的泪花，比上一次海德来时更加汹涌澎湃，快要，抑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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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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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拉，菲洛，水月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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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是谁。

“不是所有人都生而要做别人的守护神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别人的守护神的。有些事，是说不上原因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见到他人身处水深火热的炼狱之中的时候，我便一心只想着驱散这生灵涂炭。若是以我一人之殇就能换来永世和平，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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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了菲洛这孩子。但我想我的女儿她得是个善者。她也不是没得选择，若是她要走，我绝不会拦。只是那个巨变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权欲，真是个比人心还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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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让它伤害到我的女儿，一丝一毫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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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欲，让一个必须亲民爱民的国王举兵屠杀昔日勇士，让一个生来无私无欲的天使举起利刃劈向伤她女儿及族人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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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大爱唤醒大恨，再因大爱弑杀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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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与大仇之间，不过差了一个菲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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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唇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硬撑着最后一点气力，我得以看到她重新化为最初的那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可爱的小精灵，而后隐入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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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之前，我对着她最后消失的地方用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声音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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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啊，别总是为别人着想，别总是活得那么累，别总是，让那些爱你的人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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