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才破晓，林中的雾气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那不甚明亮的日光透不进来，倒给了我还能偷懒再睡五分钟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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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一位不速之客恶狠狠的敲碎了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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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坐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老太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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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啊……”我不是很愿意完全睁开我的眼睛，尽管眼前模糊的让我至今没有看清她的脸，只隐约觉得，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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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老天还是给我这个孤家寡人一个薄面，没让我认错了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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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太婆，我有急事要问你，你能不能醒一醒？”哟，姑娘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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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就急吧，让你坏我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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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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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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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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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登时全亮了，面前不耐烦的小姑娘，三十米开外准备捕食的黄雀，一百米开外悠然自得的蝴蝶，一千米开外虎视眈眈的猎人，一万米开外怡然自得的黄发垂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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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镜子里老态龙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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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今我是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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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暗自笃定不再在清晨召唤人来之外，我啥也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自称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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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问老朽什么？”我尽力憋出一个笑容，我能感觉到脸上的面皮瘫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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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你最好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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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跟她……”我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站起来，本欲大义凛然的将一只腿驾到桌子上大喊一声“跟她干”，却想起自己如今是个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老奶奶，便只嘚悻悻然坐下，微笑回道：“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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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你们的过往重重，弄清楚她站在你对面的原因，试图挽回，若成，则天下太平；若不成，也算是一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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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拍案而起：“可我不愿意了结！明明，明明我们一直很要好！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她会对我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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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一盏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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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眼被拍落在地的茶杯以及融入了山野的茶茗的我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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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紧不慢，我又沏了一壶茶，满了两杯，推了一杯到姑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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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愿告诉我你们的故事？”
她愤愤然坐下，耐不住口干小饮了一口，继而徐徐道来：“她自幼很聪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的事。可我不愿意承认。届时我们只有12岁，但她却好像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大妈！比我爸爸还能管我！一会儿说你不能睡懒觉，一会儿不让我施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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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姑娘兴致高昂，我不得不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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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讲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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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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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重点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我们竟然成了最好的朋友。她就是嘴硬。她说我任性，我不服气却无法反驳。如今的我回过去看这段往事时常常会想，是怎样严苛的坏境能轻而易举的抹杀了一个女孩子任性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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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顿了顿，在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省视一个孩子的过分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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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聪明是被动的。因为压力巨大，所以必须脱颖而出。别人只知道她常年稳居第一，却不知道寝室里的灯火日日为她开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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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眼角有些许银光，像是冬日里林中的落霜，干净而明亮，令人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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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叫她百科全书小姐。我很爱她。如果没有她，我无法说服仙云校长给我收集星石的机会，也无法打败花思，拿回巨蟹座碎片，更不要提救回爸爸了。在我因为爸爸失踪而暗自抹泪的时候，她说我不堪一击，我却发现她一直躲在我身后十米开外的墙后，她在等我长大。在我幻想穿着美美的衣服等王子来保护我的时候，她说我幼稚，却依然告诉我粉色那件好看。我夸她懂时尚，她说她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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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一张不知从哪来的面巾纸，递给面前这个强忍泪水却又不停抽搐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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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火速接过，陡然一擤鼻涕，倒让我的小室也抖上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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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个豆腐心，非要假装用一张刀子嘴把自己隐藏起来，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一样，到头来还不是弄得伤痕累累，惹本小姐心疼。不对，谁要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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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很牵强的转了话锋，一股脑站起来猛敲了一下我拿来卡桌子的树干，一丛丛绿叶挣扎着落下，我眼疾手快端走了我尚未饮尽的绿茶，否则，又该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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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心疼我的树，姑娘拉开了嗓门：“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居然对组长和莉莉下杀手！还好之江北林遇到了，不然就糟糕了。她，她还对我和小月动手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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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憋了好久了，这下子终于还是释放了，她开始大哭，迎着黎明尚且微弱的晨曦放肆的宣泄，初春的凉意包裹住她单薄的身躯，任雾气将她的思绪带到无法忘却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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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面大哭，梨花带雨，我一面继续抽着来源不明的纸团，一面轻拍着她的背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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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韶华，几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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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久，她哭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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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继续讲她未讲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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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但至少她曾倾心待过我。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掏心掏肺待她。可是她要毁的恰恰是我必须要守的，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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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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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你同生共死的挚友突然转过身来对付包括你在内的你所珍爱的一切时，情感骤然就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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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我最想成为的人，独立，坚强，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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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我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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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理，我必须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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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这样的，她一定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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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她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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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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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人生那么长，以后会发现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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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喝杯茶，睡一觉，醒来后，去做你觉得属于对的事情。有些人注定要远去，而命里注定要伴你一辈子的人，你想赶也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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