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归来

空辰的眼泪越掉越多，哭的实在令人心碎。怕是冰块心都得被融化，何况月初那本就强装冷酷实则温柔的心呢！

她看着空辰，一度哽咽，不知所措。想要伸手替他抹去泪水，手抬到半空中却又听了下来，最后不自觉的收回去。如此这般，一次……两次……已经是第三次了，月初的手眼看就要覆上空辰的脸，却又被突然闯入的家丁打断。

空辰的泪水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突然明白过来，难怪自己从出逃到见到月沁言，再到倾诉心声，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原来，自己那位精明的 ，父亲早就设好了局，就等着他主动跳进去。

来了大概十几个家丁，五花大绑将空辰和月初捆了去主堂。

雪婧源已经在主堂了，此时的她还穿着空辰的一身黑，还没来得及换回来。

同样的，空苑也在。但他的神色很淡定，看不出什么。

主堂中，最威严的无异于是坐于正中的空昌业。

五十多岁的他，两鬓有些斑白，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眼角的纹，微微下垂的脸，花白的胡子，都是这个年岁最正常不过的特征。若是换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有几分英雄迟暮的悲凉，但空昌业不会，这些岁月的沉淀，只会让他更加威严，更加的不可冒犯。

他的妻子秦霜华就站在旁边，从她手中被攥的死死的，面目全非的丝绢就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紧张。

几十余年的夫妻，秦霜华如何能不明白空昌业的性子，也完全能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只是她不是很喜欢他一遇到事就以雷霆手段处理，尤其是对儿子。

今日空昌业会大发雷霆，不就是因为空辰喜欢上了那个女孩么！

像是空家这么大的家族，未来的当家主母一定要是个门当户对的夫人。只是秦霜华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在这儿，她也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啊！这么多年，还不是过来了？

秦霜华想的分毫不差。

空苑和雪婧源站在旁边，一度沉默。月初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那么，要说话的，就是空辰了。

空辰看着父亲，他的神情很明显是在发怒。堂而皇之的将自己捆来，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一切，也就没必要在辩驳了。倒不如直接承认来的痛快。

“父亲这么看着我，想来是什么都知道了。那既然如此，孩儿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没错，我就是喜欢月沁言，我希望我将来的妻子也叫月沁言。”

空辰说的很大声，整个正堂里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您和母亲不就是这样嘛！门不当户不对，可结果呢？不还是成为了夫妻，生了我们兄弟两个。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您做得，孩儿做不得？”

空昌业被儿子问住了，一时无语。

空辰见势，言语更加激烈“空家先祖有云，凡空家儿女，一生一世一双人。男子绝不续弦，女子绝不改嫁。一生认准谁就是谁！我既认准了月沁言，我便非她不可！”

“那你可知，若因一意孤行造成了恶果，即便是悔恨终生，也要自己一力承担！”

“我当然知道！”

空昌业冷笑，这个儿子啊！他是越来越管不了了！

“父亲！从小到大，不管是我还是哥哥，我们做任何事您都要掣肘！我们从来都没有过自由！哥哥要学医，您一力阻挠！我去行军打仗，您派一个军师从旁辅佐，而我呢？只负责执行！”空辰越说越来劲“父亲！我求求你，这一次，让我做一次主吧！”

空昌业怒火中烧，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眼看就要落到空辰的脸上，忽听门外的小厮来报，说是南宫皇帝下旨，派威北将军空辰前去平定赤灵族的叛乱。

月初心想，这人族南方边境的赤灵族一向是一个心腹大患，时常骚扰侵犯。偏偏每次都无法斩草除根，就像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若非是其他六族还要仰仗人族的粮食供给，轻易不敢动人族，才叫人族没有了外患，只有这除不尽的种种内忧啊！

空昌业总不好叫皇宫大内看到这幅场面。所谓家丑不外扬，空昌业不能免俗，终究还是顾忌的。叫人放了空辰月初。

秦霜华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本来就心疼儿子，当她看到儿子手臂上被绳子勒的一道道红痕时就更加心疼了。将儿子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空辰脸上。

如果说空辰对空昌业是惧怕多于敬爱，那对秦霜华就完全是反过来的。他的父母，就是正经的严父慈母。父亲严厉的不像话，母亲则是慈爱的不像话。

月初没有像空辰那样被五花大绑，就是简单的捆住了手腕。只是她是个女子，又没了法力，加上刚才空昌业在，就没有挣脱。

当她看到空辰母子时，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为什么她的母亲就没有这么抱过她呢？哪怕一次都没有！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还总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有过的，在她尚在襁褓，没有记事之前，母亲就将她抱在怀里，哼着歌谣，哄她睡觉。

也许……有吧！

空辰正式启程是在三天后。而就在前一天晚上，空昌业来找了她！

月初对于空昌业的目的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空昌业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她。

两个心里明镜似的人都在哪儿揣着明白装糊涂，端着架子，一个比一个别扭。

“你是谁？”

“小女月沁言！”

“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父母是否健在，是何身份？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或者亲戚！”

月初沉默了。

她在想，如果她说，自己叫月初，父母是第一代凤族主君凤明奕和先花神婧瑶，是他们的独女，之前一直居于南荒桃缘乡，空昌业会相信吗？

肯定是不会的！

月初曾经不止一次懊恼，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说自己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呢？非得说什么家中欠债被人追债，中途受伤逃至空府！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没办法！自己说出去的谎，必须自己圆回来。于是月初硬着头皮说“我叫月沁言！因为被人追债，无奈只能逃离。不想那群追债人之中有那么几个修过仙术的闲散道人，虽入不得大雅之堂，但对付我们这种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却是绰绰有余，行至空府附近，正欲跳墙，却不幸被那道人招来的天雷打伤，跌落空府，被大公子所救，捡回了一条命，对此，沁言不胜感激。”

月初不敢提及任何有关“家人”以及“故乡”的信息，譬如何人欠了债，为什么会连累到她们，出逃时还有何人，家住何方，债主大概多少人。因为月初之前和空辰也说过，说得比较详细。但是过去了那么久，她只能记得大概，不敢保证都能说对，万一空昌业听到的和空辰听到的不一样，那就真的瞒不下去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上神身份而多生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月初如是想。

空昌业将信将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前天你在主堂上都已经听见了阿辰说的了！我们空家，一向都是死心眼的性子，认准谁就是谁！空家祖祖辈辈，不论是男子还是嫁出去的女儿，男无续弦者，女无改嫁者。因为我们认为，爱情是温暖快乐的，不应该被玩弄，不应该被当做筹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们对于男女之情的认知。除此之外，我们空家尽出朝臣，文臣武将辈出，忠心，即一心一意，是最重要的。若是对自己的枕边人都做不到一心一意，又谈何忠心！”

“阿辰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当初我喜欢上她母亲时甚至比他还要决绝。因为祖辈的训诫，门当户对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两情相悦。所以霜华并不是空家第一个平民出身的当家主母！阿辰喜欢上一个平凡女孩我并不反对。但你……除了出身平凡，连身世无人知晓，可以说是来历不明。这是我绝不能接受的！”

月初揉搓着衣角，心情很复杂！

“我能说吗？能吗？”她嘀咕着，心脏跳的很快。

“你喜欢阿辰吗？”空昌业严肃的问。

喜欢？可他确实挺讨厌的，恨不得将他丢的越远越好。不喜欢？偏偏月初总是念着他，想着他的温柔，腹黑，幽默风趣。

“我不知道！”月初说

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明明知道这段感情虚无缥缈，注定没有一个花好月圆的结局，还要去爱吗？

空昌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虚握的双手一下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发白。

“还请主君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清楚。总之，一定不会辜负了空辰”

这一次，月初没有再生疏的叫空辰为二公子，而是叫了他的名字。这让准备前来道别的空辰很是欣喜，没征得空昌业同意，直接就从他爹眼皮底下拉走了月初。临走前还不忘冲自家爹爹笑一下。

空辰拉着月初来到空府门外。外面已经集结了大队人马，随时整装待发。空辰换下了常服，穿上了黑色的铠甲，很威风！月初有一种错觉，眼前的空辰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平日的轻狂不羁不复，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神情与骄傲。

雪婧源今日也来了，主要是因为空苑。

空苑被认命为粮草押运官，随军出征。这对于行军打仗不逊色于空辰的空苑来说可能有些屈才了，但一来粮草是命脉，是关键，必须有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押送，还有谁会比空苑更合适。二来，空苑在朝中是文官，此次还兼具了大夫的职责。

雪婧源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空苑不禁扶额，他不是已经安慰了这死丫头整整三天了么，说自己只负责粮草和照顾伤兵，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上战场，就算上了战场以他的武功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雪婧源那时候点头跟拨浪鼓似的，空苑以为她听进去了，可结果……

空辰拉住月初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刚才跟我父亲说，给你一些时间就能知道答案。那好！这个时间，我给你！我希望你好好考虑，现在出发，班师回朝之日，我希望我可以知道你的答案！”

“若你能平安归来！”

“就为着你这句话，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退敌寇，平内乱，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食言！”

月初哽咽，点了点头。

人族向来是八荒中最乱的种族，虽无外患，但内忧却不断！一场战争，不知道夺取多少人的生命。毕竟，刀剑无眼，亦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