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这一计划近臻完美，虽然简单直接，却势必会让那蠢贼吓得屁滚尿流。阿九因而洋洋得意之际，陡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禁苦苦懊恼起来：失去了台灯这唯一的光源，他如何能得知对方的长相?

阿九在心底长吁短叹，与此同时——

“吱呀——”

衣柜方向传来老旧门扉嘎吱作响的声音。

那蠢贼果真上当了!

阿九的精神为之振奋，险些从床上蹦跳起来。他圆睁双眼，试图透过黑暗看清那边的动静。但如阿九所料想的一样，这蠢贼的脸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大致判断对方从衣柜里探出头，之后轻悄悄地跨出一只脚，在触及地面后随即顿住，意在确认似地朝阿九的床铺看来。即使阿九始终保持富有节奏的鼾声，对方依然小心谨慎，仿佛化身为一条蛇，正沿着巨大的树干缓缓滑行。

这场精彩纷呈的游戏让阿九兴致高涨，回想起先他还为房里藏着另一个人而心惊胆战，不免为自己感到羞愧可笑。如今只是略施小计，他便扭转局面，俨然成了蛰伏在缝隙间的窥视者，品尝到令对方时刻提心吊胆的新奇乐趣。

阿九紧盯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如履薄冰这样的字眼也不足以形容他的万分小心，光是爬出衣柜，这蠢贼就足足耗去了五分钟。接下来，阿九就该迈出实施计划的最后一步，但鉴于之前的过失，他决定带着那盏仿古台灯一同行动，以免没看清蠢贼的长相而落下遗憾。

趁着这蠢贼背对自己、面向房门时，阿九伸手摸向了床头——

等等!

阿九猛地收回手，一股凉意随之窜上他的脊背!

他发现，对方并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开门逃跑，而是在即将撞上房门的刹那又转身折返，然后在房间里漫无目的似地走来走去!

怎么回事?他、他怎么不跑呢!

阿九怔住了。再怎么提醒自己振奋，视线始终无法自这人的身上移开。他的心绪被狼狈不堪的惧悚占据，呼吸也变得紊乱毫无条理，连鼾声停滞了也一无所觉。

“哒——哒——哒——”

那人鞋底踩踏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在悄寂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楚。光是看到这幅诡异的画面，阿九就感觉背上如有蜘蛛爬行般难耐。

之后，竟听见那人发出一阵来自成熟女性的诡异笑声。

起先声音听着十分遥远，不一会儿那笑声仿佛就在耳际般，让阿九想要逃也似地蹿出屋里。过度惊吓之余，阿九不敢再向外窥探，就像恐惧着妖魔鬼怪的小孩，禁不住地在被窝里不停地哆嗦发抖。

伴随着门把转动的声响，笑声逐渐变小，最后仅剩“呜呜呜……“的微弱声音，直到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

时间在悄寂的房间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偶尔在垂下窗帘的窗外响起断断续续的狗吠声。

阿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最后，自己几乎陷入濒临昏厥的状态。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一刻，他总算放下心，稍稍平复这股恐慌情绪。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濡湿得相当黏稠，想要脱掉，却发现自己孱弱得连手臂也无力抬起。

刚刚那件事实在太过突然，发生在女人身上的诡异情形始终盘旋在阿九脑际，他当时无暇细思对方究竟是人是鬼，现在回想起来，心脏仍紧张地要自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耳朵里嗡嗡作响。

为确认对方已经离开，阿九战战兢兢地掀开被褥。

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人脸。

“我知道你没睡。”

她像是曾遭利刃的割剐，头与脖子间只剩一点皮肉衔接着，说话间，曝露在外的气管发出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