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下）

1.

　　半夜，丽莲突然惊醒。她梦到了死去的那个仆人，梦到了他在泥土层下苦苦挣扎。

　　“不！”丽莲痛哭道。

　　“砰！”床边的灯不知为何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你应该知道，你需回想你是从哪里坠落的，并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你若不悔改，我就临到你那里，把你的灯台从原处挪去…… ”

　　神父的话仍在丽莲耳畔回响。丽莲将所有东西都扫落至地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待她的呼吸稍稍平稳，她叫来仆人为她梳妆。

　　丽莲打开窗户，外面天色依旧漆黑，却不见月亮和星星的影子。她召来杰西斯问话。

　　“丽莲小姐，现在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您这么早醒来，又着急召唤我，所为何事？”

　　“杀了汉娜的，真的是那个仆人？”丽莲严肃地问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当然是那个仆人，他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男仆轻笑道。

　　“但他并不是一早就承认的。”丽莲反驳道。

　　“您是因此良心不安吗？在您做过这么多事以后？”杰西斯凑近了丽莲。

　　丽莲也凑近了杰西斯，她缓缓地说：“我记得我告诫过你，将这些话咽到肚子里，带进坟墓。”

　　杰西斯笑了：“您这话是那天晚上对那三人说的，对我，您从来没有说过这话。”

　　“现在你听见了。”丽莲毫无感情地说道。

　　“恕我冒昧，我很好奇，您还会良心不安吗？”杰西斯顺势抓住了丽莲的一丝头发。

　　“啪！”杰西斯的脸上多了一个手掌印，丽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道：“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杰西斯捂着自己的脸：“您还真是敌我不分呢。”

　　他满怀恨意地瞪着丽莲，双手抽动，似乎要抓住什么似的，快速离开了房间。

　　丽莲仔仔细细地用手帕擦拭着双手，再狠狠地将手帕揉成一团，扔在脚下。

　　2.

　　明晃晃的阳光映在地上，鹅卵石小路已经变得滚烫。

　　阿莉莎、菲戈夫人等十余人聚集在丽莲的庄园外，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木棍，叫嚣着：“让丽莲•麦克亚当滚出来！”

　　路人们也纷纷驻足观看。渐渐地，庞大的人群将庄园包围起来，仿佛一只巨大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把庄园捏在手心。

　　丽莲打开窗户，望着地面上不断挥舞的木棍，以及人们愤怒的面孔，感到无比心烦意乱。她飞快地关上了窗户，因为有一个人看见了正在向窗外探头的她，并向她竖起中指。

　　“我想你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可不明智。”杰西斯突然凑到了她耳边。

　　丽莲望了一眼杰西斯，快速离开了房间。杰西斯紧跟在丽莲身后。

　　丽莲从楼下大厅角落的一个抽屉里摸索出了一把落了灰的手.枪，并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她急匆匆地走到大门处，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打开了大门。

　　3.

　　“快看，她出来了！”

　　“她真的是丽莲•麦克亚当吗？”

　　“是，就是她！”

　　人群议论纷纷，自觉地退后，给丽莲留出来空地。

　　“你是丽莲•麦克亚当？”阿莉莎率先问道。

　　“看来您就是要找我的人了。”丽莲巧妙地回答。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年轻许多。我是阿莉莎•查尔，胡安查尔的妻子。”

　　“让我猜一猜，您来找我一定和胡安•查尔有关系吧。”丽莲缓缓地说道。

　　“你竟然还记得住胡安！你这么有脸说出他的名字！”阿莉莎失控了。

　　“夫人，冷静。我并不知道胡安·查尔是谁。”

　　“就是被你活埋的那一个，不，是被你昨天活埋的那一个。如果您还想不起来，确切的说，是昨天下午！”阿莉莎冲向丽莲，双手狠狠地勒进了她的肩膀。

　　杰西斯冲到了丽莲前面，把阿莉莎拖了下来。

　　丽莲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站在原地，却又不知何故退后了几步。她的嘴也微微张开，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心虚。

　　那一刹那，她想到了神父的告诫，想到了深夜的噩梦，想到了梦境中在泥土层下挣扎的冤魂，还有她床边无缘无故掉落的灯……

　　“你心虚了是吧，她心虚了，她心虚了！”阿莉莎指着丽莲的脸，疯狂地大叫。她猛烈地冲撞着杰西斯的手肘，妄图把杰西斯甩到一边。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胡安，你为什么要活埋了他！”阿莉莎绝望地哭喊。

　　“他杀了汉娜，对，他杀了汉娜……”丽莲倚靠在墙上，双手颤抖。

　　“对不起夫人，胡安承认了自己杀了汉娜，而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惩罚。”杰西斯生硬地打断了丽莲。

　　“你说胡安心甘情愿被活埋！”阿莉莎红着眼睛，将手指向了杰西斯。

　　“是的，胡安承认了。”杰西斯流畅地回答。

　　“呸！”阿莉莎在杰西斯脸色啐了一口，冷笑道：“谁信你们的鬼话！胡安不可能杀人！”

　　“对啊，胡安怎么可能杀人呢！”人群中有人呼喊。

　　“他不是一开始就承认的。”丽莲细细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却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阿莉莎猛地转过头来看丽莲，揪住了丽莲的袖子，把脸凑近丽莲的眼睛，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安。他不是一开始就承认的。很怪。”丽莲轻声说道。

　　“你确定是胡安杀了人？”阿莉莎更大声地问道。

　　“夫人，这是胡安自己就承认了的。”杰西斯插话道，并试图让阿莉莎松开抓着丽莲袖子的手。

　　“闭嘴！听她说！”阿莉莎完全疯了。

　　“按道理来讲，应该是胡安杀了汉娜，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事。但是，他是后来才承认的。”丽莲小心翼翼地说道。

　　“后来是什么时候？”

　　“两句话后 。”

　　突然，人群陷入了寂静。

　　阿莉莎稍稍平复了心情，哽咽着说：“尊贵的麦克亚当伯爵小姐，请问您有什么理由杀掉胡安，甚至您都不能确定胡安是否有罪。”

　　“胡安是不可能做出杀人那种下三滥的事情的！”有人讥讽道。

　　丽莲脸色苍白，她闭上了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很抱歉。”

　　阿莉莎一下子冲到了丽莲身上，把丽莲撞到了墙角。她双手狠狠勒紧丽莲的脖子，疯狂地大笑道“去死吧，杂碎！”

　　丽莲猛地一下睁开双眼，双腿无用地挣扎。她的嘴角泛起白沫，眼睛渐渐空洞。

　　杰西斯想要把阿莉莎拖走，但他被层层人群围住。他绝望地看着丽莲。

　　“您如此恨我……可还不是……将要做……和我……做过的，相同的……事”丽莲的脸色发青，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些字眼。

　　“闭嘴！我可不如您这么残忍！”阿莉莎更用力地掐着丽莲的脖子。

　　一样小巧的东西滑到丽莲袖口，继而滑到了丽莲手中。是手.枪。

　　“不！阿莉莎！不！”人群中有人惊呼。

　　“我要杀了她，谁也不能阻拦我！”阿莉莎渐渐疯魔，哪还能注意到丽莲手中的枪呢？

　　“很好。”丽莲赞叹道。

　　“你什么意思！”阿莉莎抬起头。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异常迅速。

　　杰西斯冲出来人群的包围，正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丽莲。

　　丽莲用尽全力握住手.枪，对准了阿莉莎的太阳穴。

　　阿莉莎发现了一样，更加用力的捏着丽莲的脖子，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捂住丽莲口鼻，妄图在短时间内杀死丽莲。

　　“砰！”随着一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阿莉莎缓缓倒下，但她的手仍握在丽莲的脖颈上。杰西斯冲向丽莲，将阿莉莎甩了出去。

　　阿莉莎的太阳穴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黑洞，并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涌流出来。暗红色的血液渐渐覆盖在了地面。一支支血流如蛛网般分布，将挥之不去的阴霾永远地笼罩于丽莲心中。

　　杰西斯扶住了快要倒下的丽莲，正欲将她扶回庄园，丽莲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忍住喉咙的剧痛，说出了：“去弗丽达•麦克亚当家里”这一句话后，便晕了过去。

　　她的手指，仍紧紧握住那把手·枪。

　　杰西斯扶着丽莲上了马车。惊愕的人群仍停留在原地。黑色的血液流过他们的脚底，并以永恒的形式牢牢附着在他们心里。

　　黑色的血液仍在蔓延，它终会成为杰西斯，丽莲，甚至是那人群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节点。他们中的一些因此停滞不前，在血光中，在如铁锈般令人恶心的血腥味中，度过自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