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英国·伯克郡

　　“许久以前一段伤痛过往的记忆重现。”

　　——多丽丝·莱辛

　　霍铮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日日都守候在她床边的日子，桌上放着一杯浓烈的黑咖啡，捧一本书，或是忙于公事。

　　偶有时间歇下来，他就牵起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想起在英国的那段时光。

　　霍铮霆遇见她的时候她只有五岁，在终年大雾弥漫的英国。她从五岁到十四岁，都是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流逝成长。

　　算一算，整整九年。

　　她的钢琴弹得非常的出色，但她似乎极其厌恶安静平和的曲调，在管家和导师离开之后，她的手指重重摁在琴键上，不知道在宣泄孤独还是愤怒。

　　他几乎见不到她有一刻闲暇，除了钢琴，还要学习各种各样的古典乐器，之后是芭蕾课，文学课和语言课。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就算受到了体罚，也是咬紧了唇，一言不发，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

　　他喜欢她，就是从她这倔强的骄傲开始。

　　她叫宁浅浅，不会说中文，但德文说得尤其好。他后来才了解到，她身上流着德意志民族严谨，认真，沉默的血统。

　　她是被国王厌弃的夜莺，她是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

　　九年来，他从未见过她的父母，每到温馨四溢的节日时，她房间的灯，总是孤零零的亮了一宿。

　　她的翅膀被折断，她被困锁在爱丁堡。

　　他们住的地方，近得只有一扇天窗。

　　却远的，只能触碰到夕阳。

　　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交谈，是混着咸湿的海风的傍晚。

　　她的脚踝已经没入海潮里，她却目光空洞，一步步往那深蓝里走。

　　当他抱住她时，海水已经漫上了她的锁骨。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回到了岸上。

　　“……海里面，会有什么？”她问。

　　她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脸上带着急促呼吸的潮红。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昏黄的光线洒在海平面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回声。”

　　“什么？”

　　他扳正她的脸，却看见了她一直隐忍的泪光。

　　“大海深处，是你心里的回声。”

　　然后，清冷的少年在风中吻住了她。

　　后来他离开英国，匆忙的连一句道别都没有。但是自那以后，他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同年，她消失了。

　　他失去了她的所有消息，遍布全球的关系网也查不出这个人。她曾经住过的房子因为一场大火焚烧殆尽，连同着她的过去。她存在的痕迹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好像，世间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在她消失后的第九年，文森特，那位金发蓝眼的英国贵族，以几近哀求的姿态，找上他，拜托他照顾她。

　　“…霍先生，我知道您与浅浅有过一段回忆。请看在仁慈的主的份上，您带她走，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所以那一切，都是早已预谋好的陷阱。

　　而她，是已经无利用价值的废棋。

　　他怀里抱着她，她的胳膊无力的垂下。

　　她安静的，好似只是睡着了。

　　平日里白净柔嫩的脸上多出了狰狞的血痕，即便如此，她还是美丽如初。

　　剧烈的火光冲天，刺目的嫣红一寸寸绽放。

　　他的步伐迈得坚定，有力，他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渐渐融入了无边的暗夜。